简评魏伟、梅林译《坠落的体育英雄、传媒与名流文化》

尹彤

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也是一个媒介构建的时代，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聚光灯下来来回回，难留丝毫痕迹，民众渴求重见英雄的荣光，却遭遇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体验。体育英雄在汗水与呐喊中崛起，过度炽热的光芒又让他们似伊卡洛斯般散尽羽翼。现代的体育英雄究竟是何模样？是什么造成了体育英雄的飞翔与坠落？社会大众对此的反应如何？……对于这些疑问，由劳伦斯·A·文内尔主编的《坠落的体育英雄、传媒与名流文化》一书作出了详细而又深刻的解答。全书共收录了来自全球范围内不同作者的20余篇优秀论文，主要通过案例分析的方法，对当今体育传媒界中体育明星的坠落现状进行了多角度的分析研究。

书中分有以下五个部分内容：第一部分对体育英雄、名流文化、媒介作用进行初步阐述，为全书的阅读建构理解框架；第二部分通过讲述不同个体体育名流的坠落道路，展现不同坠落原因下媒介叙述方式的差异；第三部分则关注团队体育名流中出现的坠落事件，揭示团体规则下媒介叙事对名流坠落的作用；第四部分创新思路，研究如教练、解说员等边线体育名流的坠落，拓宽了研究的广度与丰富度。第五部分揭示出此项研究的意义与价值——人们对于自我实现的渴望迫使其对体育英雄叙事的追求愈发强烈，这将不断衍生出新的研究空间。

一、体育名流文化的盛行

为厘清概念，书中首先对英雄与名流这两个词语进行了辨析，两者虽然常常相互捆绑使用，但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区别：英雄往往拥有较为伟大的成就或者才能，这是其受人崇拜的基点；而名流则常常处于一种被虚构的角色定位中，具有一定的阶级属性，有时需要用英雄性质来包装和巩固其地位。在大众传媒的英雄叙事过程中，体育英雄以超过10%的比例成为民众日常了解接触最多的英雄类型，远远超过娱乐工作者与国家元首。当越来越多的体育英雄受到万众瞩目，他们的言行举止开始具有非凡的影响力，其身份角色进入名流阶层，体育名流文化便作为一种不容忽视的文化现象盛行起来。

随着体育竞赛的超职业化发展及不断上升的消费主义趋势，体育名流商品化符号化趋势愈发明显。书中的多篇文章对这种趋势进行了分析，揭示了体育传媒界物质化、泛娱乐化的现实——当下体育媒体的作用更倾向于包装与营销，传媒向广告商与运营商的角色靠近。体育名流文化作为包含了市场策略、社会符码、国家象征等多种集合的产品，被个人与集体消费，为人们提供了其所不能实现的虚拟成功体验。媒介作为体育名流文化被消费的载体，其报道不断冲击着受众脑海中对于体育名流的刻板印象，这使体育名流的形象更加复杂起来，逐渐步下神坛。

书中对体育名流文化的阐释及分析，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了体育及名流文化在社会媒介中的地位与作用，也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些明显的忧虑。随着一种文化的流行，其在公共话语领域中的权力也不断得到提升，其也越来越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公众话语的影响。体育名流文化的发展与其最初的体育竞技精神背道而驰，成为媒介化社会下大众文化的补足品，成为被媒体受众消费的对象，在最初的喝彩之后，随之而来疑问与探究将值得人深思。

二、体育传媒的推动作用

在体育界备受追捧的光鲜靓丽之下，体育传媒的推动力不容忽视，它们热忱于对体育英雄名流身份角色的构建，同时关注于赛场上的敏感话题，如种族主义与性别主义。传媒在识别和理解体育英雄时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并通过大量的叙事构建，把英雄转化为名流，也把名流转化为英雄，受众得到是早已被框架构建好的体育名流形象。这些体育名流的能力及道德特质被凸现出来，在受众脑内变为一个肤浅的符号特征，同时也受到更为敏感的审查与纠错。

体育新闻媒体对于体育英雄名流身份的大力塑造，一方面基于现代社会民众对英雄的强烈渴求；一方面也基于体育名流所具有的巨大经济价值。随着政治、军事对普通社会生活的逐渐远离，娱乐明星过度曝光与民众的割裂隔阂，体育明星相对来说更符合民众对于英雄的审美。体育名流在传媒空间中的频繁出现，也为其进一步名流化提供了助力。

在体育名流角色构建中，书中将理论与案例相结合，借用传播学中的议程设置、框架、例证理论等，突出了对种族主义与性别主义的关注。在体育传媒叙事中，白人运动员的成功往往会被设置诚恳努力上进的议程，其他肤色人种运动员却难以逃脱天赋异禀的框架设定，如混血的滑板天才克里斯蒂安·细井。尤其对于黑人种族，媒体更是通过例证理论构建其存在的粗鲁、凶悍的劣根性。如泰戈尔·伍兹在被发现出轨事件之前，备受民众追捧；事件发生后，媒体将其作为与其黑人身份相关联，导致他的形象从英雄向恶棍迅速转变。

另一方面，性别主义在媒介叙事中的存在感也不容小觑，例如媒体对于男性体育英雄一直要求拥有阳刚之美，而对其异性恋的展示一直是体育性别角色构建中的重要部分。对于出色的女性体育名流，媒体则竭力体现其女性化柔软而富有情感性的一面，从而隐藏其对女性弱势地位的认同，如美国田径名将玛丽安·琼斯一直被媒体塑造为纯洁天真维护家庭的“黄金女孩”形象，当其服用禁药的事实暴露后，媒体又转而设定其为“美国骗子”的框架。相对于男性体育团队在赛场上会出现的斗殴事件，媒体往往给予其足够的重视，甚至是极其严厉的审视，而对于女性体育团队之间的斗争，例如WNBA中底特律震动队与洛杉矶火花队在某次球赛上的相互撕扯，媒体与群众戏称其为“猫斗”，赛方也并未给这两支队伍太过严厉的惩罚。

书中将媒介叙事的作用效果及其造物关系进行了深入剖析，如体育媒体通过推动体育英雄到名流的转型来建构精英体育的社会化，并通过对于某些敏感话题的操控掌握着体育名流的潮汐涨落；体育名流则成为体育媒体社会影响力扩大的辅助器，在满足受众对于英雄叙事的渴望的同时实现名流身份的社会认同。媒介与体育所建构出的生态系统自有其一套循环方式，使其产生源源不断的社会效果，媒介的观点成为被理解的现实，受众往往对其欣然接受，缺少辨别与纠错。

三、体育英雄的坠落与救赎

正如劳伦斯在书中开篇所言：我们都清楚，能够上去的都得下来。体育英雄最初由传媒与民众共同塑造，并在名流文化的影响下，转化为更具号召力与形象感的体育名流，在因传媒推动作用拔高的同时也因传媒的窥私揭露而降至低谷。作为一种文化现象，体育英雄的坠落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但其仍能够牢牢抓住大众的视线，成为人们现实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书中也提到有趣的一点，体育英雄的坠落不总是会同时降低其名流身份，如芬兰滑雪运动员马蒂•尼卡宁，因酗酒而堕落，告别职业生涯后甚至去做脱衣舞男，但其作为名流的价值却没有削减，头条中有他往往会刺激报纸销量的增加。这侧面反映了媒体与名流的共生关系，在一种相互利用的状态下各取所需。

将此书与那些存在于我们身边的体育名流故事相联系，不能忽视的现实是，许多体育英雄正在坠落，其主要表现为其事业及声誉因为某些不良事件而遭受极大损害；另一方面，体育传媒也处于坠落之中，主要表现在其向大众文化的盲从以及体育英雄坠落的影响。不能否认，体育英雄在运动方面具有突出的特质，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们的内在和肉体一样强悍；当消费主义盛行之际，体育传媒也面临着巨大的诱惑。在名流文化与两者相结合之后，在没有拥有良好的自觉、受到严肃规范的情况下，英雄形象变得更加虚伪而脆弱，媒体也变得更加贪婪与咄咄逼人。

在当今社会，比起体育英雄身体上存在的伤痛以及心理上所承受的压力，媒介与民众更加关注他们的形象、道德与价值。当一名运动员成为名流之后，我们往往发现，他们的社会生活以及私人生活状态的重要性竟会高于其专业素质。由此，体育英雄们的飞翔的轨迹中似乎处处存在坠落的陷阱，传统体育新闻媒体也在不知不觉间充当偷窥者与审判者，向过去它们所鄙视的小报开始坠落。

面对体育英雄的坠落，媒体通常选择构建全新的叙事模式对其进行指责，而忽视体育的结构与社会化对其坠落产生的影响。在成为名流之后，这些英雄们被媒介不断放大的负面新闻会让他们事业受阻，但也会增强他们的名流性质，曾经的英雄特质沦为名流的附加值，等到他们恢复了形象与事业，英雄们就又受到了救赎。关于体育英雄的救赎，媒体则“固守正确与错误，道德与不道德”叙事规则，往往会给予他们二次机会。

全书最终将研究的目光聚焦到对受众的分析中去，书中提出，“英雄让我们认识到自己”，这无疑是大众对体育英雄无比推崇的深层次原因。体育名流文化的盛行无非来源于大众对于自我实现的强烈需求，体育传媒通过媒介化叙事为大众构建了一个个体育英雄故事来填补传媒社会中其精神上的空虚。不仅限于体育领域，社会中的媒介越来越能把握受众的心理，并不着痕迹地对受众的文化需求、生活方式、价值观念等产生影响，受众的感知被媒介化视野所侵占，受众得到的是被精心打扮过后的现实，能满足其渴望的媒介化现实。这使媒介在公共领域中的话语权不断提升，维持自身的客观与规范也愈加困难。当初的英雄，也许在信息的轰炸下早已远去成为沧海一粟，生活在媒介化社会中的我们需要更多的理性与智慧，去获得真正的现实。

参考文献：

劳伦斯·A.文内尔：《堕落的体育英雄、传媒与名流文化》，魏伟，梅林译，四川大学出版社，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