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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叶舒宪《文化符号学》(张洪友)

作者:张洪友  来源:符号学论坛  浏览量:4460    2014-06-20 10:46:38

 

《文化符号学——大小传统新视野》是集体力量的结晶,是众多学者围绕叶舒宪先生新近提出的N级编码理论展开的学术对话。该书分为上下两编,上编主要阐述N级编码理论(包括理论概述和理论根源的探索),下编则是该理论在具体研究中的应用。

从叶舒宪先生的研究路径来看,N级编码理论则是先生以阐释作家莫言等人的创作为契机,对自己不同研究领域的整合。先生的学术研究分为几个不同的方面:从神话学的角度探讨中华文明缘起的问题(神话历史),并进一步提出大小传统的问题和四重证据法;从比较神话学的角度阐释史前考古图像与实物的意义;从神话学角度阐释当下文化的走向(符号经济)。N级编码理论则是这些不同的研究维度的融合。他从N级编码的角度解释许多著名作家(比如先生在文章中经常提到的莫言、罗琳和村上春树等)作品中所具有的文化蕴含,将关注史前神话考古的文化大小传统理论与当下文化创意联系起来。二十世纪许多著名的作家都是 “新神话主义”的佼佼者(比如诗人叶芝、艾略特,小说家卡夫卡、托马斯·曼、乔伊斯、托尔金等等),神话元素的广泛应用使西方的许多影视(《星球大战》、《黑客帝国》、《阿凡达》等等)在受众中引起了强烈反响,这些现象都说明神话炼金术的神秘魔力。因此,充分利用神话符号(象征)资源,重述与再造“现代神话”,或许能为许多作家的创作带来指导和启迪。

在叶舒宪先生看来,从大传统到小传统,从一级编码到N级编码,文化的演变就像层层累积的考古土层,逐渐递增。“如今我们倡导用历时性的动态视野去看文化文本的生成将文物和图像构成的大传统文化文本编码算作一级编码将文字小传统的萌生算作二级编码的出现用文字书写成文本的早期经典则被确认为三级编码经典时代以后的所有写作无非都是再再编码多不胜数统称级编码[1]他从动态的生成中审视文化的建构过程。文化的原初编码是以文化文本(史前神话图像和考古实物等)为载体的神话,文化生成的过程则是对该原初编码的继承、改写或扭曲的过程。N级编码的理论框架下,神话编码与后代创作之间的关系与弗莱等原型理论家所讨论的神话与文学之间的关系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可以说,N级编码理论是围绕文化的大小传统问题,对弗莱等人的神话-原型理论的拓展和深化。因此,叶舒宪先生的N级编码理论也可以称为神话符号学理论。

先生提出他的大小传统概念的目的是为了颠覆书写传统的精英主义立场和霸权话语。人类学家罗伯特·雷德菲尔德将神庙和学校培养出来的精英知识分子的传统称为大传统,将没有受过教育的大多数人贬低为小传统。在该人类学家看来,掌握文字书写的阶层是精英阶层,是有思想的特权阶层,被排斥在文字之外的群体则是没有思想的俗人。虽然该人类学家的区分带有文人自恋式的自我标榜,但是该区分却一直为学界所沿用。叶舒宪先生反用该人类学家的观点,他将文字传统称为小传统,将先于文字和外于文字记载的传统称为大传统。他的目的是探讨人类知识建构中所存在的被文字书写所遮蔽的现象,并颠覆此定义中的文化精英主义色彩。不过,先生在坚持大小传统的同时,也坚持多重证据之间的互动和互证。这是因为权力话语不仅仅存在于文字为载体的小传统领域,以图像和考古实物等为载体的大传统也同样存在被权力话语遮蔽的情况,因此不同载体证据之间的互动和互证,有利于弥补此类缺陷。

在新的大小传统的区分中,神话所关注的人类历史以及神话研究的范围被大大拓展了。神话学的对象从文字载体的神话扩展到以考古实物和图像和仪式展演等文化载体为主的活态神话,神话学与考古学、人类学等不同学科结合起来。许多学者往往基于国别、族群的差异而将自己的研究领域分割为许多固步自封的狭小领域。大传统的视野则可以超越这些后世小传统的狭隘划分。神话学研究从文化小传统转向史前大传统,从第N级编码转向神话原型编码,是突破后世小传统固步自封的狭小疆域的过程。比如先生的著作《熊图腾》试图突破后世国家和族群疆域的束缚,从亚欧大陆文化带思考中国史前神话考古发现的神话学意义。

虽然N级编码理论在其产生之初是为了解决中国神话研究所面对的问题,该理论主要探讨的也是同一文化内部各层文本之间的关系,但是对大小传统的探讨也可以应用到世界史前文化、神话的研究之中,因为关于大小传统的讨论并不仅仅是中国学界的问题,也是任何研究史前文化都会面对的问题。在本书中,叶舒宪先生已经将这一理论延伸和应用到中国之外的其它神话传统之中(见本书第九章《希腊神话的编码程序:八面雅典娜》),唐卉所写的第七章(希腊字母的神话编码:A的发生)、王倩所写的第八章(希腊神话的原型编码:石头与树)与第十章(希腊意识形态与荷马史诗的东方“形象”)也是这方面的探索。他们的研究都注重突破人类当下国别和族群所造成的界限,从文化多源交汇中阐释神话意象的意义。

在该书的第二章和第三章中,许多学者试图通过N级编码理论与多种理论的参照和对话,透视理论的重要价值和意义。这部分还有更大的深化和挖掘的空间,比如书中虽然提到了皮尔斯的符号理论,理解和应用都不是很准确。另外,如果这本书称为文化符号学,就说明本书研究是符号学研究的一个分支,那么, N级编码与符号的无限衍义(符号意义的累积与文化生成之间的关系)、多重证据法与便随文本理论之间能否展开对话?因此,从符号学家的理论出发,N级编码理论还有更进一步开拓的空间。

最后,文化大传统到底是谁的文化大传统?中国文化的大传统还是人类文化的大传统?如果追根溯源,所谓的文化大传统之前还有大大传统……,这就会追究至人类源头晦暗不明的深渊,因此,如果基于人类当下的国别甚至族群的范畴来限定大传统,此种大传统还是大传统吗?另外,N级编码理论如何思考不同的文化大传统中的一级编码间的关系?从纵向的历时的文化演变转向横向的不同文化传统比较,比较神话学如何面对这些一级编码之间的共同性和差异性?比较神话学将源自不同大传统的一级编码进行并置,能够接近人类灵性世界的源初状态?

 

 

 



[1]叶舒宪《文化文本的N级编码论——大传统小传统的整体解读方略》,载《百色学院学报》201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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