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评赵一凡《西方文论讲稿》

                               文召

“西方文论（critical theories）”似乎是一门非常棘手的学问。对于读书人来说，读书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必然会撞上西方文论这座大山。文学、哲学、历史、心理学、社会学、艺术学无论哪个领域似乎都逃不开西方文论的魔障。新奇的概念，生僻的术语，驳杂的学术体系和口径不一的译介常常让许多人头昏眼花。西方文论是一道门。有人进入门内，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结构主义、现象学运用得风生水起，一篇篇挟理论威风的批评文章高屋建瓴或者高深莫测。也有人转身背门而去，难免对西方文论说两句揶揄的话：这些煞有介事的理论陈旧的框架与现实形成奇怪的错位，真的就那么有用么？也许只是苑中人消磨智慧的游戏罢了。揶揄归揶揄，找到一条可信可行解析西方文论世界的道路则是学人们共同期待的。

  2006年学者赵一凡集四年之功汇集国内各方面顶尖学人编纂了工具性辞书《西方文论关键词》。2007年求，北京三联书店推出赵一凡《西方文论讲稿：从胡塞尔到德里达》，两年后再推出《西方文论讲稿续编：从卢卡奇到萨义德》。前有工具书开路，后有赵先生兀兀穷年并以此献给其两位大师级导师钱钟书与哈佛大学丹尼尔·艾伦的讲稿，一条踏往西方文论世界的道路就此铺通了。

赵一凡先生的讲稿非常有个性，开篇即点名“文论并非西洋福音，而是一种畸变产物”。这也是一部有宏心的讲稿，力图用文化思想史综合的方法跨越学科，比较流派，打破国内文论研究各自为战、缺少贯通的缺点，以个人之底蕴绘制一幅“西方文论百年流变图”，突出文论所赖以发生、流行和变异的文化历史语境。

全书以西方三大理论思潮为主分成三编，即“现象学逸闻”、“后结构传奇”、“西马英雄传”。与传统西方文论最大的不同是，在三篇之前以五讲“后现代史话”提纲契领。从后现代性开讲，突出的核心便是对“现代性”的反思，即“反现代”，站在中国的立场冷静客观看待西方百年文论史的风云变幻、波云诡谲。因为是“反现代”的视角，一些重要的理论家诸如利奥塔、罗兰·巴尔特、詹姆逊、福柯、德里达相对在全书凸显出来。开篇基调的第二个特点便是削弱文论的“文学性”，突出文论跨学科性与“文化性”。哲学体系、社会学体系、人类学体系一些开拓性大家与西方文论思想家映照互通的思想体系在全书都有完整的脉络可循。诸如马克斯·韦伯深刻影响卢卡奇，罗兰·巴尔特影响克里斯蒂娃等等。宏观来说，作者勾勒西方学术百年之乱背景中，也一再揭示资本主义危机的驱动力所造成各种新潮文论的狼奔豸突。

对西方文论“祛魅”一直是本书行文贯穿的行动。因为是讲稿整理的缘故，全书行文过程中出现了许多浅白口语化的表达，为了使读者能够对复杂的西方理论家作品观点和人物关系有清晰的记忆，因此也适当增加了些学者们学术之外生活空间的琐事与八卦。可敬的是全书没有滑落肤浅的地域，反而因为这些八卦完善了正统理论书籍无法涉及到的生活层面，学术与人生，大时代背景下人物性格与思想形成互动关系读之趣味盎然。当然，面对百年西方文论，即便饱学诸如钱钟书先生相信也会存在盲点，以一人之力做文论百年流变图，而且要兼顾一些中西比较，再者篇幅有限，作者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避免存在含混之处与知识盲点。一旦陷入学术概念的辨析，“百年流变图”的构想很可能结构失衡，色彩混乱，在学术辨析的理性思维与勾勒流变的宏大叙事中产生冲突。因此为了使叙事更形象化，作者在讲述过程中吸纳了许多理论之外的元素诸如金庸武侠江湖图作为类比。用心良苦之中，复杂的外国人名思想体系，居然非常有情节性与画面感被作者归纳起来。踏入其中，一面之缘，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