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璐君评巴里·布鲁迈特《风格修辞学》

何璐君

《风格修辞学》是美国著名修辞学学家巴里·布鲁迈特教授当下社会日常生活观察所提出的一个新的风格修辞学观点。在当代社会和文化研究领域，深刻地探讨了风格在我们日常生活和社会结构中的核心作用。布鲁迈特的理论不仅仅是一种学术上的探索，更是一种对现代社会复杂现象的深入理解。他的工作跨越了传统修辞学的界限，将风格分析与社会、文化和政治等多个维度相结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理解当代社会动态的全新视角。通过对风格的深入剖析，布鲁迈特成功地将这一概念从纯粹的文学和艺术范畴拓展到更广阔的社会文化领域，揭示了风格如何塑造和反映了我们的社会身份、文化价值观和政治立场

一、何为风格？

在巴里·布鲁迈特教授的前言中，他为本书的风格研究设定了明确的研究范围，并阐述了《风格修辞学》并不旨在取代亚里士多德、乔治·坎贝尔、肯尼斯·伯克等人的修辞理论研究。尽管这些理论之间存在广泛的联系，但布鲁迈特教授指出，在晚期资本主义时代，我们的文化系统正在向一个更加系统化和根本性的方向发展。这暗示我们可能只需依靠一种修辞学理论，就能够揭示晚期资本主义下大多数人的行为和举止所蕴含的修辞学意义。这一点似乎与全球化所倡导的多元化和碎片化相悖，但风格却能将世界构建成一个相对同质化的传播系统。布鲁迈特认为，流行文化与风格修辞学之间的高度渗透性和融合性，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概念。在流行文化的构成中，风格占据了一种非常特殊且原始的地位，它具有显著的世俗化特征，使每个人都能自由参与其中，与每个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在重新审视当下消费社会的背景下，巴里·布鲁迈特教授提出了对风格的新定义：风格是一种统一体，由具有审美化特征的行为和表达构成，它依赖于大量的图像，起源于后现代社会，并以后现代主义思潮作为驱动力，最终形成了一种仿真性的文化语境。这一定义不仅将风格置于后现代社会的语境之中，还将其与审美紧密联系起来。在这一框架下，晚期资本主义社会被视为一个由符号主导的社会，这种现象的根源在于日常生活的美学化。保罗·威利斯认为，美学效果不仅存在于文本或手工艺品中，而是感官、情感和认知活动的一部分。审美是一种通过感官交流的方式，它通过潜意识的联想唤起意义。而风格则是对这种意义的一种操控。这种操控同时也揭示了一种主动审美的表象的幻灭。费舍斯通指出，艺术化的亚文化模糊了日常生活和艺术之间的界限，推动了将生活艺术化的过程。马塞尔·达内西提出，青少年的审美实际上反映了现代社会所有人的审美观。凯尔维南认为，在当前审美化的日常生活中，产品品味是体现审美经验、身份建构和社会状态的重要因素。从这个角度来看，当代风格问题基于市场原则下的生产力和大规模生产提供的审美形式。沃尔特·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中认为，复制的艺术品无法保留原作的真实性，这一观点得到了雷福德·吉恩斯等人的支持。同时，斯垂顿指出，被复制的艺术作品变成了缺乏历史体验的商品。这与拉斯基的“复制品缺乏历史感”的观点相呼应，但也恰恰因为机械复制，使得符号的流动成为可能。作者认为，复制改变了而非破坏了意义。符号的原始意义可能会变化，但复制和商品化并不剥夺符号的意义。例如，海报设计、服装设计的复制性并不会导致艺术创作的“真实性”消失，而是转变成一种仿真。

正如詹姆斯所观察到的，文化产业“努力生产出某种能够抵抗文化的庄重性和饱满性的东西，并将其作为商品性的普遍特征”。此外，作者还认为风格不仅仅是根植于对符号和图像的美学迷恋，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符号系统。玛丽·道格拉斯和巴恩·伊瑟伍德将消费品视为一种语言，商品的组合在某种程度上具有连贯的意义或意图性，被那些了解符码并利用各种信息进行解读的人所阅读。简单来说，商品就像一种语言。设计心理学家诺曼在谈及风格的主要元素时称之为“一种真正的交流行为”，因为在产品系统中，任何一个重要的元素都可以用来交流，对于风格来说尤其如此。当我们将风格视为一个系统时，思考这个系统如何运作，以及如何将其构成元素凝聚在一起，变得至关重要。马费索强调，风格可以被理解为一种统一的原则，这种统一性是深层的，并且能够统摄事物的多样性。

二、作为商业的风格

在第二章中，巴里·布鲁迈特深入探讨了风格在文化、体验、感知和商品构建中的作用，以及在全球化经济体系中风格与消费之间的紧密关系。他认为，在当今全球化的社会环境中，媒介化的符号成为了建构社会关系的关键，因为社会化过程主要通过媒介而非物理接触发生。符号和图像成为我们与社会单位联系的主要方式，这就是风格的实质。

在晚期资本主义中，风格不仅是一种思维工具，而且已经成为构建社会和划分社会群体的重要基础。米歇尔·马费索提出，风格从文化诞生之初就是其内在属性，但其对文化建构的影响并不总是清晰的，而是通过形塑、操纵和审美化表现出来。诺曼指出，直觉背后的设计原则是固定的，在不同的人和文化中具有一致性，这说明了风格通过美学在社会组织中的作用，将人们划分为不同的等级。安德鲁·罗斯曾说，只有通过排斥和贬低他人，才能展现出自己的品味，因为不同的审美标志着我们的风格。温特指出，虽然根据风格划分种族和文化群体的界限正在逐渐消失，但这并不意味着种族差异的完全消失。

布鲁迈特进一步指出，差异必须得到社会的合法性认可，完全的差异化和个体性同样面临着不被社会接受的风险。他认为社会范畴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风格来构建的，风格维持了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张力，表达了社会价值观，通过对时间和空间的标记，构建了社会。

布鲁迈特还观察到，在当代社会，市场和文化正日益融合，风格成为商品化和文化的主要工具。社会开始通过风格进行范畴构建，而这种风格大多是可以买卖的。凯尔维南认为，商品被用来解释生活方式中展示的象征性集体梦想，通过这些被规则和语境控制的系统，我们使用产品来传递意义。风格将时代、事件、空间转化为有意义的符号，并成为传递这些符号的中介，使我们得以理解历史。

布鲁迈特指出，当前社会风格的构成不仅包括产品，还包括品牌和广告，这势必导致过度消费风格的出现。瑞泽尔提到，今天的过度消费模式起源于负担沉重的新教工作伦理，虽非有意为之，但新教理论最终促进了消费主义精神的兴起。郝伯迪格强调了社会群体如何使用风格和商品来传达其价值观。拉斯基认为，消费已成为一种自我生产的机器，其唯一功能是复制技术风格中不断增长的剩余价值，而这一剩余价值的目的就是促进更多的消费。

三、风格的政治

巴里·布鲁迈特在本书中提出的风格政治化的概念，不仅是对现代社会结构和文化现象的深刻洞察，也是对政治斗争形式的重要补充。他的论点是基于晚期资本主义下，风格不仅仅是一种审美表达，而是深刻嵌入在我们的社会构建、身份认同和政治斗争之中。在讨论风格与政治之间的关联时，巴里·布鲁迈特强调了风格在形成和表示政治身份方面的作用。风格，作为一种社会符号，构建了一个可视化的身份识别系统，这在政治斗争中被用来表达立场、组织群体、展示力量和差异。这种观点与霍尔对身份的分析相呼应，即身份是一种非自然的、由社会构建的整体，而这种构建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符号和修辞。风格的政治化体现在几个方面。首先，它作为政治斗争的一种语言和场所，特别是在描述亚文化、城市差异、代际冲突、种族和民族问题、道德和阶层斗争时。这些斗争经常以风格的形式表达，无论是通过街头服饰、音乐选择、艺术表达还是生活方式的选择。其次，风格在全球政治语言中的共享，反映出晚期资本主义对商品化的推动，这种共享有时可能导致政治斗争的全球化。最后，风格作为一种政治语言的支配地位，可能会使传统的政治和民主话语被边缘化，导致文化性、阐释性和批判性的政治表达减少。总之，巴里·布鲁迈特的这本书不仅为我们理解风格在现代社会中的角色提供了新的视角，也强调了在政治斗争中，风格这一元素的重要性。通过将风格与政治紧密联系，他揭示了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身份、文化和政治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

四、21世纪的风格修辞学方法

巴里·布鲁迈特在他的作品中对风格修辞学的探讨，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来理解和分析风格在各种文化和社会现象中的作用。他提出的这种方法不仅丰富了修辞学的研究领域，也为理解当代社会的复杂性提供了一种新的工具。布鲁迈特将风格修辞分为五个主要组成要素：文本首要性、想象社群、市场语境、审美原理以及题材的同源性。这些要素涵盖了从文本分析到社会影响的广泛领域，反映了风格不仅仅是个体表达的方式，而是深深植根于社会结构和文化动力中。通过这些要素的深入研究，可以更好地理解风格是如何在不同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下起作用的。布鲁迈特在书中对这些要素进一步细分为三十四个子类别，这表明他对风格修辞的复杂性有深刻的认识。他的这种分类方法，为理论家和批评家提供了一个框架，以便他们能够更深入地探讨和理解风格修辞学。这种方法的目的不是要创建一个封闭的理论体系，而是要提供一个灵活的工具，用以分析和解释风格在不同环境中的作用和影响。布鲁迈特强调，这种研究方法不应该被机械地应用，而应该被视为一种创新的思维方式，用来探索风格在修辞方面的作用。他通过对“美国社会中的枪支文化”这一主题的批判分析，来验证他的方法的可行性。这个案例展示了如何应用他的理论框架来分析一个具体的社会现象，揭示了风格在形成和维持这种文化现象中的作用。总而言之，巴里·布鲁迈特的这部作品为理解和分析风格在现代社会中的复杂作用提供了一个有价值的理论工具，强调了修辞学在解读文化和社会现象中的重要性。

五、结语

巴里·布鲁迈特的研究在风格修辞学领域提出了一个创新和全面的框架，对当代社会和文化的理解提供了深刻的洞察。首先，布鲁迈特的方法在修辞学领域代表了一个显著的创新。他不仅仅关注文本分析，还将风格置于更广泛的社会、文化和市场语境中进行考察。这种跨学科的方法拓宽了修辞学的应用范围，使其成为理解和分析当代复杂社会现象的强有力工具。其次，布鲁迈特提出的五个主要组成要素及其子类别为研究者提供了一个详细且灵活的分析框架。这种框架不仅有助于系统化地理解风格的多种维度，而且鼓励研究者根据具体情境进行调整和创新，增强了理论的实用性。再次，布鲁迈特的研究紧密关联当前社会的关键话题，如全球化、消费文化、政治身份等。通过将风格修辞学应用于这些领域，他的工作揭示了风格在形成和传播社会和文化价值观中的核心作用。再次，巴里·布鲁迈特，他通过案例分析（如“美国社会中的枪支文化”）展示了如何批判性地应用这一理论框架，进一步强化了其研究的实证基础。这种批判性视角有助于深入探讨和挑战现有的社会和文化假设。虽然布鲁迈特的理论框架足够广泛，适用于多种文化和社会环境，但他同时也强调了根据具体情境对理论进行调整的重要性，体现了普遍性与特定性之间的平衡。总体而言，巴里·布鲁迈特的工作是对风格修辞学领域的重要贡献，为理解风格在现代社会中的多维作用提供了深刻的洞见。他的方法论既有理论深度，又具有实际应用价值，是一个强有力的分析工具，适用于广泛的社会和文化现象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