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视角下的人与文化：评恩斯特·卡西尔《人论》
李俊欣
人对自我的认识一直以来是哲学探究的最高目标，尽管不同的哲学流派对于人类自我的认识有着不同的观点，但自我认识这一哲学目标却从未被动摇和改变。从古希腊的赫拉克利特、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再到中世纪奥古斯丁、阿奎那以及近代的蒙田、布鲁诺等人，主要从自然领域和精神领域探讨了人的存在及其本质，但他们都被自身关于人类生活的概念和评价所引导，关于人的问题不但没有解决反而迎来了人认识自我的危机。在此基础上，卡西尔用新的视角即符号形式的哲学阐释了人和人的本质，在他看来，人与其说是“理性的动物”，不如说是“符号的动物”，（45页）亦即人是能利用符号去创造文化的动物，人的本质在于劳作，给读者提供了新的认识自我与人类文化的哲学途径。
《人论》全书共有12章节，分为上下两篇。上篇前五章用于回答“人是什么”这一问题，下篇后七章“人与文化”全面考察了人类世界本身，研究了人是怎样运用各种不同的符号来创造文化。卡西尔在本书中的整体逻辑公式为人—运用符号—创造文化，人是符号活动的主体，文化是人符号活动的实现化和具体化，即符号功能构建了人之为人的“主体性”,而符号现象构成文化世界。
一、 从人出发：符号功能建立人的主体性
在上篇“人是什么”中，作者花了大量的篇幅论述了各种哲学理论，从生物学思想再到数学理性，从自然科学再到社会伦理，各路学者们在历史的长河中唇枪舌战，自然主义路径从生理角度来区分人与动物的差别，而形而上学的路径则坚持理性主义，认为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人的思想、理性与精神，无论是生理的角度还是理性主义都不能从本质上将人与动物区分开来。作为当代哲学中最德高望重人物之一的卡西尔独树一帜地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在卡西尔的理论中，他站在符号的角度提出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的“符号性”，人能发明、运用各种“符号”， 把信号改造成为有意义的符号，从而能创造出他自己的“理想世界”，而动物始终只能对物理世界给予它的各种“信号”做出反射，无法摆脱“现实世界”的桎桔。卡西尔的理论不仅让广大读者们大吃一惊，也留给专家学者思考和探究的新视野。同时，卡西尔关于人的定义在一定程度上对应了马克思提出的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人的社会性，人能够创造和使用工具从事生产劳动的理论。人所从事的生产劳动即携带者意义的人的符号活动。
卡西尔在对人的本质定义之后进一步论述人的这种符号功能对人生活的决定作用，符号是人类构建精神世界的基础材料， 同时也是人类改造物质世界的重要工具，它和人类社会相伴共生，没有形成符号，就意味着不可能会形成人类社会，更无法发展人类社会。因此，只要人类社会发展，就一定会形成符号，就一定要形成符号。正是由于人们运用符号才构建出世界，进行着一系列的社会生活。
二、 回归文化：符号活动构造人的现象界
作为文化哲学创始人的卡西尔，对于“人”的研究正是从人类文化着手，一种人的哲学，必然是一种文化哲学，而文化的世界，则是人通过一系列的符号活动建立起了（康德意义上）的现象界。（中译本序12页）在《人论》下篇的七个章节中，作者依次研究了作为人类文化现象的神话、宗教、语言、艺术、历史以及科学，重点考察人是如何运用不同的符号创造各种文化。
回归到人类文化的阐述中时，卡西尔首先提出了自己的哲学观，一种人的哲学一定是这样一种哲学:它能使我们洞见这些人类活动各自的基本结构, 同时又能使我们把这些活动理解为一个整体 。然后接着讨论文化领域中的各方面，他认为神话、宗教、语言、艺术、历史也决不是互不相干的任意创造，而是被一个共同的纽带结合在一起的，这个纽带便是符号。符号是文化意义的载体, 是文化得以存在和传播的关键。人不仅生活在一个物理世界, 而且生活在自己所编织的符号世界之中。一切在某种形式上能为知觉揭示出意义的现象都是符号。因此，神话、宗教、语言、艺术、科学作为人类经验的总结, 都是以符号的形式呈现在人类面前，这些符号的存在, 不再使人类生活在铁板事实的世界, 而是生活在充满激情的理想世界中。
三、基于符号：卡西尔理论的再认识
世间的任何理论都会存在一定的缺陷，也不存在永恒的真理。在卡西尔的《人论》开篇中译本序中，学者甘阳就指出：尽管卡西尔致力于把握现实的人而非抽象的人，但实际上，人在这里仍然是抽象的，因为他完全融化在“符号之中”，失去了自己感性的、现实的存在。（中译本序13页）而站在符号学研究的领域来看，卡西尔的“文化符号论”作为符号学的第三种模式，其中理论虽然论点精彩，却难以进一步在其他学科领域中推演。国内符号学教授赵毅衡认为：卡西尔学派不太关注符号学作为方法论的可操作性，他们的模式成为一种历史遗迹，因后继无人而从符号学中消失。但与此同时，其也承认卡西尔对文化的重视，今日看来依然是值得珍视的学术财富。[①]总而言之，尽管卡西尔的《人论》反映出的文化哲学理论具有一定的唯心主义性质，他自己也称其作为一种文化哲学的批判唯心论，但他第一次站在符号学的视角下深入了分析人的本质与文化，并提出了区别于动物活动的劳作这一符号活动，其对于人的符号学思考和批判精神，值得我们学习。
参考文献：
恩斯特·卡西尔：《人论：人类文化哲学引论》，甘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版
[①]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1，第14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