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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丹评方小莉《声音的权威:美国黑人女性小说的叙述策略研究》

本书分为五章,分别讨论了作为研究方法的理论基础、20世纪美国社会历史变化及黑人女性小说叙述策略的选择、运用作者型叙述交流模式的作品探析、个人型叙述交流模式的作品探析、黑人女性作家通过叙述来展现对集体的认识。本书放眼整体,没有孤立地进行文本分析,而是将社会历史、形式以及内容融合在一起,使得本书在具备相当重要学术意义的同时,饱含着温度,显示了作者作为学者的人文关怀。本文将分“声音叙述”的理论背景、叙述策略在作品中的运用、失语者的斗争这三部分对此书进行介绍及评述。

 空谷边的呼唤

——评方小莉《声音的权威:美国黑人女性小说的叙述策略研究》

徐一丹

哈莱姆文艺复兴以来,美国黑人女性小说经历了从崭露头角到蒸蒸日上的阶段。非裔黑人女性作为少数群体中独特的一支,其文学的发展在美国文学史中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作者运用巴赫金的“对话”理论以及叙事学等相关理论,分析文本中各要素的生产交流关系,对小说进行了深入且严谨的分析。

作者主要以“声音”为着眼点和核心概念,分析研究了在作品创作的具体社会历史背景下作家巧妙地运用叙述技巧来构建小说中的声音权威的手法,向我们展示了处于边缘状态的亚文化群体作为认识主体向世界发出的呼喊。

本书分为五章,分别讨论了作为研究方法的理论基础、20世纪美国社会历史变化及黑人女性小说叙述策略的选择、运用作者型叙述交流模式的作品探析、个人型叙述交流模式的作品探析、黑人女性作家通过叙述来展现对集体的认识。本书放眼整体,没有孤立地进行文本分析,而是将社会历史、形式以及内容融合在一起,使得本书在具备相当重要学术意义的同时,饱含着温度,显示了作者作为学者的人文关怀。本文将分“声音叙述”的理论背景、叙述策略在作品中的运用、失语者的斗争这三部分对此书进行介绍及评述。

一、“声音叙述”的理论背景

叙事文本中的“声音”包含着“人们说话时的声响”以及“个人观点意见的表述”双重含义。经典叙述学中的“声音”主要是指叙述者讲述故事的声音,而不同的声音有着不同的特点。巴赫金的话语理论对此有如下解释:话语体现了处于交流中的说话者的各种意向。话语不仅有体裁和职业区分,更有着社会性区别和分化:不同的话语中渗透着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在每一个具体的历史时刻,不同社会阶层的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独特话语。所以二者结合起来理解,就可以通过分析叙述者发出的声音感受其携带的意义,从而更深入地了解文本。

小说在各类文体中属于起步晚,但发展快的一种。其不同于经典体裁——诗歌、戏剧的形式规范赋予了它反叛的意味。小说中的多声现象渗透着各样的观点,它们相互包容或相互冲突矛盾。众声喧哗,成为对“话语权威”的有力解构。小说,尤其长篇小说所包含的巨大精神内容使其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构成“独立虚构世界”的影响力。它在解构现实话语的同时,也建立起了适用于其文本的独特权威,这样的建构过程是通过“交流”来实现的。作者通过文本,将信息传递给读者。这涉及到了一个意义传递的过程,作者在本书中做出了罗列:真实作者—隐含作者→叙述者→(人物)→受述者→隐含读者→真实读者。将处于故事层的人物加进话语层看似唐突,但这样考虑了故事人物作为叙述者的情况,是新颖并相对可靠的分析论断。

作品内外都存在着“对话”现象。作者认为作品外部的“对话”可以用艾布拉姆斯的《镜与灯》中提到的要素——“世界”“文本”“艺术家”“欣赏者”来解释。将这四要素界限打破,结合起来交流与倾听,可以得到文本外部的意义。而文本内部的“对话”同等重要,文本意义的产生涉及到多组主体,在本书中提到的几组关系包括作者与读者、隐含作者与隐含读者、叙述者与受述者、人物与人物。这四组要素相互交流,合力生产出文本的真实意义。牵一发而动全身,小说要取得话语权威,也必须是各个要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一直以来,黑人在美国的政治和社会地位都处于低下的状态,这一种族受到了严重的歧视。而女性在现代社会获得话语权的能力也低于男性。所以,黑人女性本身游离于当时的社会权威,那么想要在创作中实现自身权威的构建,简言之需要三大因素:一是社会地位的提高,二是理想的读者群,三是巧妙的叙述策略。20世纪以来黑人不断地争取和斗争缓和了他们的生存压力;经济政治地位的提高使黑人群体有受到良好教育的机会,黑人作家的读者群不断扩大。而第三个因素的实现,本书作者总结了黑人女性作家们的叙述策略——作者型、个人型、集体型叙述交流模式。在不同的背景下运用不同的叙述策略,是黑人女性作家们充满智慧的倾诉。

二、叙述策略在作品中的应用

(一)藏身迷雾的呢喃——作者型叙述交流模式

本文作者在此章介绍了尚未获得参与社会话语权利的黑人女性建构话语权威的方式——将性别模糊。叙述者以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称出现,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在传递信息时以冷静的态度掌握故事的走向,从而可能获得更多的读者。

本章中作者举三部长篇小说为例各自剖析。以赫斯顿的《他们眼望上苍》为例,作者指出文本内含的两个叙述层:一是故事外的作者型叙述者;二是故事内倾诉的黑人女性珍妮。珍妮在作为叙述者时,有着一个理想的受述者,这使得珍妮的叙述无比地自然和有力。但这种声音并不是持续的,考虑到当时的社会情况,赫斯顿设计出了一个文本的“裂缝”,即身处法庭,在最该为自己辩护的时候珍妮的沉默。前期的勇敢和后期的矛盾共同成为激发读者发声的呼吁,使文本有了更强大的力量。在马歇尔的《褐姑娘,褐砖房》中,作者同样使用了第三人称的全知叙述,但许多重要的情节都是通过女儿赛琳娜的视角来显现的。这两个视角相互结合,作者型叙述塑造了早熟,可靠的赛琳娜的形象,于是给予赛琳娜视角一定的可信度和权威性,而反过来赛琳娜视角呈现了似乎不同的人物走向——母亲西拉形象的反转。西拉冷血自私,不计后果的形象随着赛琳娜的成长一点点变得正面明朗,最终读者与赛琳娜产生了认同,也即赞扬了精神强大,敢于反抗的黑人女性西拉。这样的认同也是作者型叙述模式所铺垫给予的。

(二)摘下面具的心声——个人型叙述交流模式

20世纪70年代后,美国种族政策不断完善,黑人地位提高,女权运动发展等等原因使得黑人女性诉说自身的合法性得到了肯定。于是在这种模式中,叙述者是小说中的人物。摘掉模糊的性别面具,而堂堂正正地以女性声音讲述自己的故事,与理想读者进行灵魂的交流,从而实现黑人女性声音的权威。作者举出艾丽丝沃克的《紫色》中显著的叙述特点即双声性。在这里,作者引用了兰瑟在《走向女性主义叙事学》中的相关理论——“女性由于生活在男性主宰的社会里,声音收到拒斥和压制,因此,女性的文本通常是双声性的。女性文本的这种双声性啧产生了文本的不同层次,有表层文本和潜层文本,有的文本甚至具有更多层的意义。”在《紫色》中的呈现则是主人公西丽在家庭、社会中的公开叙述以及与上帝、妹妹耐蒂写信形成的私下叙述。而在父权制的监管下,西丽叙述的声音是被拒斥的,继父的威胁剥夺了她公开发出声音的权利、丈夫的监管甚至阻碍了她与妹妹的书信来往,使得她只能单方面向上帝倾诉,而得不到回答。可这种封闭的叙述空间反而成为构建起西丽声音权威的催化剂。在书信世界里,男性话语减少甚至消失,所有的事都由西丽的话语来呈现,于是西丽作为叙述者通过书信紧紧地抓住了发声的权利,建构起了自己的权威。在剧情和人物的发展中,主人公发声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使她不再满足于写信给父权制社会的化身——“上帝”。她写信的对象由上帝到妹妹耐蒂再到“亲爱的上帝,亲爱的星星,亲爱的树木,亲爱的天空,亲爱的人们,亲爱的一切……”她要所有的一切都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是对公开权利的争夺,显示了个人型叙述交流模式的强烈反叛性。

(三)携手前进的回音——集体型叙述交流模式

80年代种族、性别矛盾再次激化,随着黑人女性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巨大创作群体,其对于黑人群体以及整个社会的认识也成为了处理种族、性属问题的重要视角。于是,许多黑人女性作家将目光转向集体的建构。作者以三位作家的四部作品为例,向我们展示了声音与群体相互建构的过程与结果。

作者将同一个作家创作的,隐含作者的立场和观点相互对立冲突的文本称为“冤家姊妹篇”。内勒的两部重要的作品《布鲁斯特街的女人们》以及《布鲁斯特街的男人们》就是前后矛盾的“冤家姊妹篇”。在前一部作品中,故事由全知全能的叙述者来叙述,将集体中的七个女性的故事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具有代表性的黑人女性群体的故事。每个人既叙述又被叙述,彼此又相互依存而成长。后一部作品则几乎完全推翻了前一部作品中对相关男性人物的叙述,焦点从女性转为男性,向我们展示了给女性带来巨大痛苦的男性的成长及背后的故事。这样看似不能共存的两部作品,声音却相和而成,引出了背后真实的声音——“无论哪方被剥夺了话语权都可能讲述不真实的故事,男性与女性应当拥有平等的话语权”从而将视角拉向整个集体,架构出完整的黑人社群。表达了作者内勒在冲突的年代渴望相互尊重与对话的意愿。

三、失语者的斗争

本书作者以理性,冷静的态度深入黑人女性作家的创作文本之中,挖掘作为少数群体的人们的诉求和呼喊。在介绍三种叙述策略时,以历时的方式展现了作家创作的发展。这种发展与黑人以及女性自身争取权利的过程是断然无法分割的。从偷偷带着“他”的面具,到以“她”的身份坦然自居,再到对群体的真挚关怀,我们可以看到美国黑人女性作家的成长。作品中的白人、男性形象也从脸谱化地反衬黑人女性变得更鲜活饱满。从“争取权利”到“维护权利”,其间过程之艰辛即使管中窥豹也在众多黑人女性作家的作品中可见一斑。莫里森的《所罗门之歌》中对男性神话的质疑,对女性在家族历史中身份的争取的呼唤随着文本中贯穿的“歌唱”逐渐浮出水面。威廉姆斯的《戴莎·罗丝》中戴莎对个人经历和记忆占据了牢不可破的掌控地位、坚守人性底线而用强烈的叙述声音对奴隶主进行感化、对每一个不该被定义为“他者”的“我”的姓名的珍视。

如作者在结语中所说:“从20世纪哈莱姆文艺复兴到90年代,黑人女性在不同的社会历史语境下自主采取了有效的叙述策略,通过叙述为自己在男性主宰的父权制社会中赢得了声音的权利。黑人女性不仅可以像黑人男性和白人女性一样发出自己的声音,同时她们的声音也能够对听众产生权威。她们用自己的声音重新叙述了历史,建构了自己的理想世界。在这一过程中,黑人女性既能够获得各自所处的时代和环境的认可,又能灵活采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和技巧积极参与社会话语权威的建构,最终构建了她们自己的叙述空间,获得了其声音的权威。”开始时的每一次发声都如空谷足音般值得珍视,而当“她”成为了“她们”的时候,朝着山谷的呼唤就不再是单薄的,而是相互交融,相互碰撞,形成特定社会历史下独特且有力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