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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播符号学·学者访谈】以问题为中心:传播学与符号学之互补 ——董天策教授访谈录

作者:何一杰  来源:  浏览量:839    2016-07-23 19:25:55

 

访谈时间:201673

人物简介:

董天策:重庆大学新闻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网络传播学会会长,中国传播学会副会长,中国新闻奖、长江韬奋奖评委。2008年入选新闻出版总署全国新闻出版行业领军人才”、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曾先后在电子科技大学、四川大学、暨南大学任教,主要从事新闻传播理论、媒介文化与媒介批评、网络与新媒体等领域的研究。

何一杰: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理论符号学,传播符号学。

 

何:董老师,您好!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您之前学习的是唐宋文学,任教之后则转向了传播学。您觉得学习文学的经历对您之后的研究有什么影响吗?

董:我本科读汉语言文学,硕士读中国古代文学,走向新闻传播学的道路,非常偶然。学古典文学是因为觉得古典文学很有学问,不仅仅要研究语言文字和文学艺术,还要研究各种典章制度,历史演变,社会生活各个方面,是门大学问,所以读了唐宋文学。硕士毕业分配到电子科大人文社科系,系里安排的教学任务是教传播学。这是完全没想到的,但也没办法,只好到处托朋友买书,开始自学,边学边教。古典文学专业性很强,没在专业的环境中,过几年就空疏了,何况我还是刚刚入门。到底以什么作为自己的专业,当时很苦闷。一九九四年川大邱沛篁教授主编《新闻传播百科全书》,让我参加,后来说干脆把我调过去。九六年到了川大,就只有下定决心,彻底转行了。

学古典文学对研究新闻传播的影响,我觉得在于文化和精神的底蕴。譬如读屈原、读杜甫、读陆游、读辛弃疾,自然也就忧国忧民,关心时事,以报效报国作为精神追求。当然古典文学也有另外一个传统,像陶渊明、苏东坡,或归隐自然,或自然放达,保持自己独立的品格,决不不同流合污,这种独立的精神也新闻传播工作者是很需要的。从世界范围内来看,现代新闻业是随着民主政治而发展起来的,就中国而言,新闻业的产生也是伴随着民智的开启和现代化进程。新闻传播是对社会的一种积极介入,采编技巧只是入门,真正要成功,凭的是家国情怀和道义担当,这些东西和文学是一脉相通的。

何:您和国内外很多在传播学领域内做出开拓性贡献的学者一样,都有文学或者其他学科的背景,现在的新闻传播教育却分得越来越精细。对此您怎么看? 

董:我一直跟新闻院系的学生讲,要加强文史哲、政经法的功底,光凭新闻传播学的那点东西,肯定是不够的。原来说“杂家”,什么都要知道一点,但真正到“家”的程度,已经是很专业了。现在的综合性大学都有主辅修制,学生呢,都忙忙碌碌,其实我觉得倒不一定要去辅修什么专业,关键是要钻进去。我们的专业越分越细,而且转专业又设置了门槛,学生所学看起来越来越专业,视野和格局却越来越小,缺乏创造性。美国的专业并没有我们分得那么细,尤其是常春藤高校,一二年级基本上都不分专业的,修些通识课,注重博雅教育。这些东西是一个人成长的根柢,你读读柏拉图,读读莎士比亚,对人类的文明文化,人类的精神生活,精神空间就有了解。现在世界变化太快,技术的,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的,方方面面都变化巨大,让我们两只眼睛总是要盯住眼前,总是着眼未来。未来媒体格局怎样,谁也说不清楚。处在大变革大变动时代,我们其实应该静下心来,往回看,回到历史的现场,回到历史的纵深,去领悟一些东西。所以,一是要广泛涉猎,但更重要的,还是要有人文精神的底蕴,比如家国情怀,对社会政治的积极关心,为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贡献自己的力量。这些精神营养除了来自新闻本身的传统,还来自更广泛的人文传统。人文传统赋予人精神的底色,最终决定你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何:您这次来参加传播符号学高层论坛,我们都非常期待您的发言。符号与传播关系甚为密切,以至于有学者认为传播学和符号学无需区分关系。更常见的是传播学家和符号学家讨论的相互归属的问题。您如何看待传播学与符号学的联系? 

董:符号学跟传播学呢不能说谁属于谁,它们的研究路径不相同。符号学传统更多跟哲学、解释学相近,它要解释意义如何产生,意义怎么发挥作用。既要深入符号与符号的关系中,又在文化的层面上进行研究。传播学,特别是美国的实证主义传播研究,更多是一种社会科学的范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美国学界有一场关于新闻与传播的论争,讨论两者要不要分家。凯瑞认为新闻与人文学科关系更紧密,跟传播的实证研究不是一家人,新闻最终还是要去建构人们的事实世界和价值世界。但中国又没有分得那么细,实证的路子由于学术训练不到家,还处于比较混沌的状态,批判的路子我们也没有真正发展起来。

何:的确如您所说,符号学在微观的结构意义和宏观的文化意义上都有深入,但我觉得从微观到宏观的连接上符号学的研究还有些缺乏,而传播学对过程的重视恰好弥补了这一点。这个意义上,二者的研究可能同属与一个更大的范式。那在您看来,就目前的学科状况而言,符号学与传播学如何互相有所补益呢?

董:真正意义上的学术研究,是以问题为中心的,符号学与传播学是可以互补的。解决问题需要调动多种学科、理论和方法的资源。比如说研究舆情,肯定要去统计分析,掌握动态,跟社会科学有高度关联。但是我们思考一下,为什么现在投入了那么人力物力财力来监管舆情,可舆情尤其是网络舆情却往往不按人希望的路子走,甚至问题还越来越多?很多时候,我们单从技术上努力是没法解决问题的,这时就该冷静地分析问题的根本。网上风平浪静,不意味着社会稳定。社会本身就处于一种运动变化之中,利益是多元化的。引导不同的利益集团理性表达,从而推进民主政治的发展,这就不是一个技术问题而是价值研判了。所以对于问题而言,不是哪个学科能够彻底解决的,尤其是中国这种转型社会,最终还是要回到价值立场上,这时传播学的批判学派就很有用处了。同时还要引入其他学科的视野来探讨,不能就舆情而论舆情。

何:您一直对新媒体问题非常关注。网络新媒体时代的传播工具、方式、观念不断更迭变换,您觉得传播学应如何面对新媒体时代这种快速更迭的挑战?

董:现在的确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转型。新媒体是对信息集权的颠覆,网络是去中心化,去中介化的。以往能够控制的内容,现在控制不住了,我觉得这是和民主的洪流是合拍的。很多人觉得,这样不就天下大乱了吗,所以总是思考怎么去管,怎么去占领阵地。但是我就要问,怎么管得住呢?难道我们要回到清王朝,要闭关锁国吗?不可能嘛。在这样的背景下,传播学研究固然要注重技术方面,但根本问题还是我们的观念。一些根本的观念弄不清楚,很多东西我们肯定是做无用功。引导新媒体进行更理性,更健康的表达,而非不允许说话。新媒体不可怕,我们把它想象得很可怕的时候,其实是一种敌我思维在作怪。在我看来,新媒体对于推进我国的改革,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

我觉得不要天天跟学生讲什么危机啊,融合啊。这一波浪潮后一定会诞生新的媒体形态,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再怎么变,人类社会始终都需要新闻,而且越是高速发展,对新闻越是渴求。现在做调查性、分析性、解读性报道的记者都从传统媒体走得差不多了。但社会需要事实,需要真相,如果说传统媒体不作调查报道了,那么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有别的媒体去干这个事。新媒体对我们而言现在是“破”,“破”过后“立”起来的一定是新的东西,一定与我们原来的东西不一样。原来的哪些可以保留,哪些应该真正地改革,这是我们要研究的大问题。

何:您曾说,您的教学与研究始终处于“漫游”状态:不仅在新闻与传播之间漫游,而且在理论与实践之间漫游。您认为在这个传媒大变革的时代,理论与实践应该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董:我也希望能够不断收缩战线,但是由于我这个身份,有时候不能完全从自己的兴趣出发,要为整个学院的学科布局负责。哪一方面弱的时候,自己就要去鼓捣,去动员,去热热场子。我们做研究的,一定要比业界的人站得高看得远,别总跟着他们跑。现在很多人做研究,往往停留在对现象经验的描述上。早些年讲三网融合,现在又叫媒体融合,老师一天到晚讲这些,最后学生没得到什么,媒体融合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面对急剧的变化,一个真正的学者既要观察最新的变化,也要跟它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样才能进行独立的审视,进行理论的分析判断。另一方面,很多学术的理论脉络我们还没理清楚。不少老师匆忙上阵,似懂非懂,似是而非,教出来的学生更是似是而非,这样的学生太多了。理论脉络太空疏,我们就没有根基。同时又很着急,很浮躁,总想拿两个新名词新概念去贴狗皮膏药。贴上去,不管用,越不管用心越慌,这就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理论要关照现实,但关照现实不等于我们完全认同现实,要有所分析,有所批判,这样才能有所建构。要做好这个工作,真正需要在学术史、思想史、理论脉络和研究传统上下些功夫,然后聚焦现实问题,开展独立而深入的研究,才能有真知灼见。

何:听您一席话实在受益匪浅,再次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采访。相信在您的严谨治学与严肃育人之下,中国的新闻传播学必将纷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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