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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霖评赵毅衡《对岸的诱惑》

作者:王一霖  来源:符号学论坛  浏览量:337    2024-03-01 21:24:51

王一霖评赵毅衡《对岸的诱惑》

王一霖

这是一本写了二十年的小书,也是赵毅衡老师二十年旅居西方,阅读中西文材料日积月累成的随笔。书名中“对岸”意即中西两岸;“诱惑”一词则生动地描述了中西文化交流的状态:西方人来中国,做老师;中国人去西方,当学生;西方人觉得自己的文明有缺点,向东方取经;中国人想向现代化靠拢,而和西方取长。

近百年世界格局的巨大变化,中西文化的交流日益密切,其中的人物故事更是数不胜数。以此为题材做一部研究,工程量可想而知有多么浩大,恐怕是几代人都做不完。但百年交流中总有巧合雷同,也能过滤出一批人物,在历史的长河中无法湮没,留下了一段段为人称奇的佳话。

赵毅衡老师在书中选取了五十名中西文化交流中的重要人物,将他们的奇闻逸事汇聚一堂,一部有关“中西文化交流人物”的传记集便酝酿而生。本书有四个部分,分别是西游记、东游记、梦游记、游之余。本书虽为一部“人物交流志”但是却以“游”的形式进行,也是本书叙述的独特视角。

“游记”的形式写史,既是由于赵毅衡老师自身经验,也是中外百年中外交流的真实状态:双方都没有改造对方,但都在交流中发现了新的可能;以“游”的心态写史,让读者在轻松的心态中阅读思考,借书本带读者“卧游”中西两岸,是作者的写作初心:标题《对岸的诱惑》便如此产生。

一、比较文学遇上东方学:中西文化的共生互鉴

本书第一部分所记述的诸多轶事,主角都是懂西文,在西方游学的中国文人。正是因为“游”产生了“比较”,在比较中研究文学,创作文学。第二部分的西人来华,在遥远的东方碰撞出的思维火花,后来被奉为东方学的经典。

“比较”是因为“游”而产生的,“comparative”的内容也随着”而不断丰富。书中谈及的不只有这些文人的作品,更多笔墨写的是这些作者在东西方的各种际遇。要“比较”,就必须先“游”,做学问写文章不可能闭门造车;但作家闭上门后,不公开讲的,不为人所知的事往往最耐人寻味,而本书就带给我们这样一个走入“幕后”的机会。

举例来说,我们大概都知道闻一多、徐志摩、穆旦的诗,但可能未曾细思过其背后的西方文化影响;我们可能知道老舍、林语堂、李劼人等的作品,但可能没有了解过异国生活对他们作品和人格的塑造。而或许,今人在了解这些内容时,都难以直接从宏观的理论层面入手,而需要有人从闲谈轶事的微观角度来介绍读者重新认识作者和作品。

西方有“中国文化迷”,千里迢迢来中国,教学的同时,学习中国、观察中国,甚至试图解释中国。这些人里,我们熟知他们的名字:瑞恰慈、燕卜荪、毛姆等,但却鲜有人了解这些人的中国故事。我们研究庞德、韦利,但却不知道这些大师,虽从未踏上这片土地,但不妨碍心中有“东方梦”,与中国产生精神上的连接。

身处东西方的我们创造出如比较文学、东方学的学科,从这些大人物的笔中理解对方,把对岸视作截然不同。而却忽略了这些大人物其实是普通人,他们在交流、游历中必然有各种插曲,更何况如果把它们写下来,拉近看,我们不难发现东西方其实从未分隔,而是在一次次交流中共生互鉴。人类文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共同体,我们可能难以理解这些大师的作品,但不难解读他们的经历,他们的苦与乐。

二、“天下”遇上“国际”:中西思想的不同格局

语言学到最后,背后是文化,这就是所谓的文化转向;而文化背后,则难以不联系到人类复杂的历史、政治观念。中国人讲“天下”,外国人讲“国际”,如赵老师开篇所言,二十世纪中西交往,中国人求学、外国人教学。而学的这门最重要的功课,是“现代性”。

“现代性”似乎又无法挑战中国所存的庞大的传统文化体系,而更多地作为一种“动力性进步意识”作为平衡。说到底,孕育中西文化的土壤不同,文化融合之后,值得关注的是文化背后不同世界观。

尤其在如今这样一个全球化的世界格局下,我们应该从二十世纪的中西文化交流中回顾,百年中西交流能否促进世界形成一种新的国际秩序。尤其是这样一个世界上人口最多,传统文化体系最为坚固的国家,在近百年内接纳了现代性。这是否能激发我们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读,同理,世界了解中国百年,又是否能激发中国文化在西方的再创造。

然而,即便是无数文人骚客在近百年做了如此巨大的努力,中西却依然未能摆脱“两岸”的“霍布斯自然状态”。人文交流仍然被限制在一种基于民族国别的跨文化状态,文化始终不能跳脱意识形态的壁垒,导致百年之后,中西交流仍然是一种“国际”现象,即国与国、民族与民族的交往。

如作者在书中所言:“现代中国人对西方文化的了解,远远超过了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的了解。”(p.97)因此,或许这样的交流,是一种“单行道式的交流”。西方文化的局限是,无法跳脱“国家-个人”的格局,而“普世”观念则只不过是将西方的地方观念加于世界,而非一种“以世界观世界”的理念。

或许本书给我们带来的启示之一,就是我们需要重新思考中国的“天下”如何能启发和应用于“国际”的世界。我们如何能够在中西格局中创造更多的良性互动,贡献中国智慧,而让中国的文化更好发挥当代价值,实现一种现实意义上的“教育反哺”。恐怕是我们这代人的责任。

 

三、“时尚”遇上“猎奇”:中国热与西方热

中国的西方热,是学习西方的热;西方的中国热,在长期则是处于对中国的“猎奇”:佛道思想、东方革命、中国文字,用作者的话说“都是从西方文化内部关注中国的产物”(p.310)。不难发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西人对中国文化的理解,是一种俯瞰,一种对异域风情的好奇。

即便时至今日,西方对中国的关注点也不能脱离“中国威胁论”、“环境污染”、“人权问题”等的争议议题。可以说,西方对中国的热情一直带有一层滤镜,难以从平等对话的角度与中国进行联系。而今天中国的西方热:对西方,虽一改从前全盘照搬,但仍然无法摆脱西方中心的限制,中国本土的研究体系仍然任重道远,如同作者在书中所言,“中国学生在国外用老子和庄子谋得了博士头衔,令洋人大吃一惊;然而回国后讲的却是康德、黑格尔。”时至今日,这样的现象也不罕见。

中国的西方热,还表现在持续不断的西方留学热。留学不知何时,已成为一种“时尚”。当留学成为了一种“镀金”,“海归”携带的符号价值恐怕远远大于其实际价值。作者在书中举的赵元任、金岳霖的例子,能以兴趣不断换专业,且最终找到学术热情以之为业,在今天恐怕难以复制。“我坦白承认,对找我咨询的年轻文科朋友...若要找‘成功’,趁尚年轻,赶快放弃文史哲之类,转到电脑学、国际贸易等“准文科”上去。”

或许,经历了一个世纪的密集交流,西方祛魅,中国崛起,好一个“东升西落”。但或许热潮之后,留在“岸上”的只会是一些经得起世人考验的佳作。若能举一例子: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获得者,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作家,获奖者莫言,提名者残雪,虽然受西方文学影响很大,但都能有机融入自己的创作。他们的获奖,令中国文学备受鼓舞,也说明世界对中国越发关注,需要更多的中国故事。

如本书末尾所提到的,“20世纪的中西文化交流的基本姿态,是双单行道’。” 过去的一个世纪,是中国积蓄能量、学习西方的世纪。但是,如此单向的交流姿态,似乎难以具有持续性。如果如作者所言,二十世纪是中国学,西方教;那么可以预见的未来,必定是中国传,而西方受:既然花了百年来酝酿的成果,那就一定需要寻找一个释放的出口。扭转中国姿态,改变世界格局或许是这代人的重任。

四、总结:在世界“游学”

“学习是指渴望去理解以及因喜爱而去做某件事。”克里希那穆提的这一番论断,精确地总结了何谓真正的“学习”。而“游”或许就是“学”最好的姿态:能够无拘无束、无所顾忌地遨游学海,是每个学人的夙愿。

今天的世界,用一个词来概括,是“全球化”。与古人不同,在世界“游学”已然不是少数人的专利,平民百姓只要努力也不难实现。虽然,“游学”容易了不少,但今人的选择过多,也构成了一个不小的困难:交流容易,但难以深入;交流迅速,但难以维系;交流丰富,但难以回味。

重读自序第一句,赵老师说“这本薄薄的书,写了二十多年。”作为上世纪留学海外的杰出学者之一,赵老师用自己的这份坚持,给后辈做了表率。在这个出成果讲究快准狠的时代,花二十年出一本小书,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学术的功利性越来越强,出成果越来越成为一种硬性指标,我们就越应该扪心自问,为何而学?

我们为什么学习?这是一个需要深思的问题。学习不应仅仅追求功利,而应该回归到对知识的渴求、对智慧的追求以及对个人成长的追求。学习是一种探索和发现的过程,它应该源自内心的热爱和追求,而不是为了迎合外界的期望和浮华的名利。无论学习的道路多么漫长,我们应该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和信念,用心去学,用心去思考,用心去成长。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需要保持对学习的真正热爱和追求,坚守内心的初衷。学习是一种持久的行为,它需要时间、耐心和毅力。我们应该不断思考和反思,去寻找学习的真正意义,以及我们为何而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学习的道路上持之以恒,不断成长和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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