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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香包的文化符号学阐释

作者:张淑萍  来源:网络转摘  浏览量:3438    2010-03-07 20:51:08

 

 
 要:作为民俗符号,庆阳香包以其深邃的文化内涵体现着汉民族文化心理和文化精神 。本文从文化符号学的视角入手,探测并阐释了庆阳香包产生的历史文化背景及其蕴涵的以生命生殖崇拜为主题的本原哲学观、五行色彩观及从嗅觉美到人格美的美学意蕴。

 

关键词:香包; 符号;文化意蕴
 
 
索绪尔(Saussure)预见人类将有一门研究社会生活中符号生命的科学,它将构成社会心理学的一部分[1]。后来的符号学家们进一步从广度和深度发展了其学说,卡西尔(Cassirer)说“人是符号的动物”[2],胡塞尔(Husserl)认为,表达记号不仅指示意义,而且与动机和信念等意识因素有关[3]。艾柯(Eco)表示符号所指意义与文化习惯相关,也即与一些涵指系统相关,而涵指系统是依不同文化而改变的[4]。综上所述,符号究其实质就是以其千形百态承载着不同民族的文化积淀,反映民族文化心理,展示其历史渊源及文化内涵。
作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甘肃庆阳香包,以其绚丽鲜明的色彩、大胆而奇特的造型、泼辣而热烈的动感承载着中华民族从原始社会到今天的长达七八千年的历史文化积淀,体现了汉民族本原哲学、文化意识、情感气质和心理素质。下面从四方面阐释庆阳香包作为民俗符号所蕴涵的文化意义。
 
一、香包产生的历史文化背景
距今约六千年到四千年左右,生活在庆阳地区的人们,创造了丰富的新石器时代文化,主要有仰韶文化、齐家文化和常山下层文化。时至夏末,周族部落首领不?率部族及奴隶来到北豳,即今庆阳一带从事农耕生产活动。 据《史记·周本纪》载,“公刘居豳”,公刘是鞠陶之子、不?之孙,祖孙三代在庆阳的艰难的创业活动可从《诗经·豳风·七月》诗中得到写真性的反映。“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就是说没有衣服也没有粗布,怎样才能度过这一冬呢? “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在灾荒之年,诗作者来到野外本想采一些好一点的野菜,结果却很难找到,只能采一些始生于嫩枝的椿树叶充饥[5]。在恶劣的生存条件下,先民们辛苦劳作,发展养蚕业,为香包的诞生奠定了物质基础。《诗经·豳风·七月》中写到,“蚕月条桑,取彼斧戕,以伐远扬,猗彼女桑。”可见,当时养蚕业已很发达, “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说明丝线的颜色已绚丽多彩。《诗经•豳风•九戢》中也描写了当时发达的养蚕业,“我觏之于,衮衣绣裳”,衮衣是古代王侯穿的刺绣有卷龙图纹的衣裳。从这些描写我们可以看出,当时的北豳桑林丛丛,养蚕业非常兴盛。
对于艰苦创业的先民们来说,最难过的是端午节前后,此时天气似热非热,瘟疫横行。为了祛邪防病,人们悬艾草于门楣,佩带内装雄黄、熏草、艾叶等物的香包以期“镇”瘟疫。《抱朴子·登涉》中有记载:“黄帝欲登园丘,其地多大蛇,广成子教之佩戴雄黄,其蛇皆去。”之后,黄帝又遇神医岐伯(庆阳人),与其论医,又见其用来防病治病的药囊中装的就是中草药,就令天下人佩带香包,即草药包。 可见香包在远古时代为适应先民养生保健和祛病强身之需要应运而生的。
 
二、香包符号的原生哲学意蕴——生命繁衍
庆阳香包的种类繁多,有服饰类,如:帽类、衣物类、肚兜类、鞋类、装饰类;有枕类,如:枕顶类、耳枕类、动物硬枕类、软枕类;还有包类,如:背包、手提包、腰包;还有挂件类,如:挂件串、软片挂件、坠挂、框形挂件、灯挂件;还有摆放件类、应用型类等等。香包造型优美,有葫芦形、钟形、心形、桃形、袋形、钱包形、方形等等。究其图案,香包上多绣动植物图案,植物有莲花、荷花、牡丹、金瓜、葫芦、石榴、梅花 、桃。动物有十二生肖、蝎子、蜈蚣、蜥蜴、蜘蛛、螃蟹、鱼、狮子、青蛙、蝙蝠、鹿、孔雀、蝴蝶龟等,这些均揭示着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本原哲学秘密——生命与生殖崇拜。   
在原始社会,由于自然条件的艰苦和生存环境的恶劣,人们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处于弱势,那些具有超人的特别能力的动物遂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神祗动物和图腾动物。如鱼、鼠、蟾、蛙等具有超强生育繁殖能力,这是期望多子多孙的人类所无法比拟的,于是就被当作地与水的母体阴性图腾文化符号而崇拜;又如难以征服的蛇、虎、公牛、野猪、熊、能够飞翔的鸟类和蝴蝶,以及能在高山顶峰和悬崖上奔跑的羚羊都被作为天与太阳的阳性图腾文化符号而崇拜[6]。在植物界,因为金瓜、葫芦、石榴多籽,于是便有“莲生贵子”、“ 娃娃戏葫芦”等香包,此类香包祈求子孙绵延昌盛:反映的也是生殖崇拜。葫芦在中国文化里,因其联想意义丰富而有多种解读,究其实质仍在向我们展示其本原哲学意蕴——生命与生殖崇拜。
为了掌握自然规律,以期能与自然和睦相处,先民们“仰则观象于天,俯观观法于地”,赋万物以灵性,又赋动物以阴、阳性。反映了“万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独阴不生,孤阳不长”的男女相交繁衍后代的哲学思想和民族文化心理。但这种阴阳性是相对的、变化的。如鱼是阴性,但当它和莲同时出现,则为阳性。“鱼戏莲”寓男女相爱,“鱼唆莲”或“鱼钻莲”寓男女交合。蛇最初为阳性,后亦为阴性。把象征天、阳的动物与象征地,阴的动物的合体视为男女媾和、阴阳相交、天地相合,如虎头鱼尾枕,鸳鸯(雄为鸳,雌为鸯,特性是一旦交配便终生偶居)香包等。葫芦形之器,合之为一,分之为半,一半为男,一半为女,男女结合谓之“合卺”。燕子、蝴蝶一般双栖双飞,借喻爱情、婚姻美满,双鱼枕、青蛙耳枕中央有洞,是典型的女性生殖崇拜图腾意识。阴阳双鱼,双蛙合体象征阴阳相交。        
另一种象征阴阳相合的香包是成对动物如对鱼、对鹿、对鸟、对虎等相对的动物当中有一棵生命树,其实这在“丝绸之路”的织锦图案中非常普遍。这种成对动
1双鱼耳枕 (《中国民间美术》
物一般是神祗动物或图腾动物,往往被赋予雌与雄、阴与阳、阴阳相合繁衍万物的哲学含义。这与两河流域原始图腾崇拜中成对动物对生命之树的拱卫的哲学涵义是完全不同的。靳之林说,当我们看到两种图腾动物相对,中间上部出现太阳符号,如 “二龙戏珠”、“凤凰朝阳”;或中间出现生命之树的符号,如“对鹿生命树”、“对猴生命树”等等这种符号组合,就会理解它所代表的文化内涵——阴阳观与生生观合一的哲学观[7]
  
2 鹿回头《庆阳民间艺术—走庆阳》
庆阳“糊涂虫烟袋香包”有悠久的历史文化渊源,正宁宫家川出土的5000年前半坡仰韶文化葫芦彩陶瓶可为其佐证。葫芦谐音糊涂,即混沌即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即太极“易有太极,太极生两仪”,即《绎史》中的“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坐其中,万八千岁,天地开
 
 
3 鸳鸯香包挂件(人民网)
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中国本原哲学在“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观物取象的理念中,认为向上开放突起的东西通天
通阳、肚大而下陷的东西是母体子宫的隐喻。葫芦口向上开放、肚大、底平为地,形成天、地、人相合且相和的宇宙统一体符号。葫芦彩陶瓶和葫芦烟袋(糊涂虫烟袋)香包以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揭示了先民天地人和谐统一的愿望和阴阳合一的哲学观念。
“五毒”香包中, “五毒”即蛇、蝎子、蜥蜴、甲虫、蜈蚣,人们平时害怕
 
 
图4糊涂虫烟袋香包《庆阳民间艺术—走庆阳》)
 
图5 “五毒”螃蟹香包(《庆阳民间艺术—走庆阳》

 
他们,更怕他们会伤着小孩,但端午这一天却视其为吉祥物,给小孩栓上“五毒”香包,带上“五毒”肚兜,穿上 “五毒”马甲。这种特殊的心理是“以毒攻毒”,“相生相克”哲学观念的符号化再现。
三、香包符号的美学意蕴——嗅觉美、人格美
从春秋战国开始,香包不再单纯用于驱邪防病,而被赋予美学意蕴,人们根据香包的不同用途,装填不同的香料,如具有催眠作用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沁人心脾的“玫瑰香”…… 屈原《离骚》中有“扈江篱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江离、辟芷、秋兰均为香草。纫,乃连缀之意。佩即佩帏,在这里指香
 

图6 鱼钻莲针扎(《庆阳民间艺术—走庆阳》)
 
包,也含佩带之意。意即把装满香草的佩帏带在身上,屈原借香包之香寓自己高尚的人格,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把嗅觉美与人格美结合起来的人。汉代《礼记》有云:“男女未冠笄者……衿缨皆陪容臭”。容臭即香包,意为汉代未成年的男女都是佩戴香包的。明时,端午节佩带香包之风蔚为大观。李梦阳《汴中元夕》诗云:“玉馆朱城柳陌斜,宋京灯月散烟火。门外香车若流水,不知青鸟向谁家。”一辆辆香车从门外过去了,上面全是香气喷人的美女。再后来,香包不仅有了美学意指,而且成了身份、地位的符号,香包逐渐成为仕女、美人的专用品,男官吏们则把荷包缀于朝服之上。当然,香包里主要装的不仅是香草,而且赋予它实用价值,用来“盛手巾细物”。这与华池县双塔寺出土的手包型“千岁香包比较吻合。2001年庆阳市华池县在对境内宋代双石塔进行整体搬迁挖掘时,在塔体内发现了一只香包。据考证,这只香包距今至少有800多年,但仍色泽艳丽,图案如新,被称为“千岁香包”,这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庆阳香包。 “千岁香包”制作精致,完全按照佛教经义,凝聚了佛教文化内涵,寓意深邃。香包黄褐色,呈荷叶盖形,底部有写意式凤爪纹饰,加上织锦素底隐形莲花图案,集中衬托着主体海棠花的风姿。莲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寓六根清净。海棠花形象征众生向心,寓意着佛教修行的最高境界[8]。佛教信徒向佛塔敬献这种香包,完
 
 
图7 “千岁香包”《庆阳民间艺术—走庆阳》
全是为了向佛表示其崇敬和祈福诚意的意念。 
四、香包符号蕴涵的色彩观——五行色彩观
庆阳香包色彩鲜艳,几乎每一个香包都用五彩线绣成,明艳亮丽,力图形成特殊的色感美。五彩即五色,即赤、黄、白、黑、青。最初香包的基本颜色就是这五色。而按照一定的比例将两种色彩调和而形成第三色,从而使香包的色彩更加繁多,异彩纷呈,那是魏晋以后的事。端午这一天,小孩胸前挂着五色线缠的“粽子”香包,身后背五彩缤纷的大香包,手腕脚腕都扎五色彩绳,(民间取五方土之意,称为“续命绳”)。五行色彩观与五行、五方、五时、人体五脏相辅相成,蕴涵着中华民族大一统的宇宙时空观和“天人合一”的哲学观。中国人主张人与天(神祗)、与地(五行)、与自然(颜色)、与时间(季节)、空间(方位)相合相配,和谐统一。下面用图表的方式说明中国人的五行色彩观。
 
五行
季节
长夏
人体
肝脏
心脏
脾脏
方位
西
颜色
图腾
青龙
朱雀
 
白虎
玄武
神祗
青帝
赤帝
黄帝
白帝
玄帝
 
中国人认为五行相生相克,具体说来就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如此循环,生生不已;同时,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 如此往复,彼此消长。与五行相配的色彩就是木为青、金为白、火为红、水为黑、土为黄。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周而复始,是中国人的时间观,与之相对应的五行色彩观就是春为青色、夏为红色、长夏黄色、秋为白色、冬为黑色。中国人东、南、中、西、北的五行空间观相配的五行色彩观是东方主青色、南方主赤色、中央主黄色、西方主白色、北方主黑色。五色与五行图腾相配即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五行色彩观与五行神祗崇拜相配,就是东方青帝、南方赤帝、中央黄帝、西方白帝、北方玄帝。四季循环、色彩变换、五行交替、人体新陈代谢,莫不相似!都是相辅相成、彼此消长的。如春天木旺,人体肝属木,木为青色,与其对应的图腾是青龙,神祗是青帝,依次类推。这种万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阴阳相互依存、对立统一的生灭观折射出中华民族“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天人合一”的宇宙哲学观。
庆阳香包作为民俗符号,蕴涵着深邃的汉民族文化精神,传承着久远时代先民们朴素的本原哲学。它记录着源远流长的图腾崇拜,追溯着亘古不变的原始社会文化主题——生命繁衍。它以沁人心脾的香、瑰丽无比的艳,讲述着我们祖先在庆阳这片土地上的奋斗的心路历程及因此而流传下来的文化史。
    图8 五彩缤纷的庆阳香包挂件(人民网)   
 
图9 五色线缠的“粽子”香包(《中国民间美术》
 
参考文献
[1][2]王铭玉.语言符号学[M]. 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4.1,4
 [3][4]李幼蒸.理论符号学导论[M]. 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226,246
[5] 张 剑. 《诗经·豳风·七月》与北豳先周文化[J]. 甘肃高师学报,2000.1
[6][7] 靳之林. 中国民间美术[M]. 北京: 五洲传播出版社,2004.15,19
[8] 刘志军,李建荣. 香包之乡——庆阳民间美术[M]. 新华出版社,2003.45
[9] 庆阳、正宁、宁县等县县志.
[10]《庆阳民间艺术——走庆阳》.首届中国庆阳香包民俗文化节组委会编. 兰州:甘肃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
作者简介:张淑萍(1972- ),女,汉族,甘肃定西人,讲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符号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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