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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施菡评张颖、王小姣译《诗性语言的革命》

当今时代的议题中,“女性主义”似乎具备了显著的标出性。其中一个典型的表现为,近两年舆论场中的权力争夺往往会被场域中的各个主体抑或路过的观众们,归因为性别权力之争。这种标出耐人寻味——标出代表着注意力的赋予,而这份注意力的倾注往往隐藏着各个群体不同的“欲望”。

龚施菡评张颖、王小姣译《诗性语言的革命》

作者:龚施菡  来源:符号学论坛  浏览量:651    2023-10-09 16:12:19

龚施菡评张颖、王小姣译《诗性语言的革命》

龚施菡

当今时代的议题中,“女性主义”似乎具备了显著的标出性。其中一个典型的表现为,近两年舆论场中的权力争夺往往会被场域中的各个主体抑或路过的观众们,归因为性别权力之争。这种标出耐人寻味——标出代表着注意力的赋予,而这份注意力的倾注往往隐藏着各个群体不同的“欲望”。

克里斯蒂娃这个名字在女性主义的领域中早已是一个具有先锋意味的符号。何以先锋?因为在如今为“欲望”而针锋相对的氛围中,她的视野更加平和与宽广。她认为女性主义远不能简单地圈定在对男女关系和女性解放的一方田野里,而是需要从宏观视角与跨学科的研究角度,将女性主义思想研究融入社会语境之中,由此考量人类文化和其历史,从而始终密切地与人类的异质性及其创造活动相联系。这个视野的放大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

其一,女性主义的崛起和其在历史长河中的演进,实际上是人类社会发展史中社会构成与文化沿革中的核心矛盾的一种特定产物。我们总能在女性主义的议题中发现那些深刻触及人类社会和文化内在矛盾的关键之问,这凸显了人类社会制度和文化体系长期未能解决和克服的一些难题。因此,各种历史时期的女性主义实质上是对更广泛、更深层次社会文化层面内在复杂矛盾的外在表达方式之一。

其二,克里斯蒂娃对于女性主义的研究路径并不是将女性群体作为呼唤关注的我者或是顾影自怜的他者,而是具备人性关怀的重视每一个女性的个体。引用她在采访中的话语:“我自己认为我更多的是一个邓斯·司各特主义者。邓斯·司各特是中世纪的一个思想家,他认为重要的是个体的思想而不是团体的和一般的思想。”克里斯蒂娃关心的是女性个体的生存境遇以及女性所拥有的力量,例如她在自己的“女性天才系列”作品中,强调的便是女性个体的天分、创造性以及对世界的贡献。因此,看似关注个体的路径是缩小了研究对象的范围,而实际上使用一种更“中立的和平”来探索女性主义。

而《诗性语言的革命》一书所呈现的,就是一种更加温柔广阔的目光。尽管她并没有直接谈及过多的女性经验,但她建构了一种颠覆男性中心的符号学。克莉丝蒂娃认为,象征秩序与父权制社会文化秩序呈现强相关的态势,而符号秩序则与之相反,其产生于前俄狄浦斯阶段,与女性紧密相连。它并非是取代象征秩序,而是在象征语言内部形成了语言异质分裂的层面,从而颠覆并超越了象征秩序,此时二元对立的边界变得模糊,从而使得解构作用生效。

一、动态与新生:意指过程中的两种模态

克里斯蒂娃首先引入了“符号态”与“象征态”这两个概念,为整本书的讨论奠定了感性与理性之争的基调。符号态强调了语言以外的直观感知,特别是情感、身体感觉和声音等的表达,突显了自由度和多义性。而在象征态中,语言受到了社会文化的约束和规范,依赖于传统的语法、词汇和逻辑结构来传递意义。

在论证两者的关系时,克里斯蒂娃以动态视角着眼于意指过程这一流动的机制,引入了新的重要概念——“子宫间”。她重新诠释了柏拉图《蒂迈欧篇》中关于“理念的子宫”的概念,将子宫间描绘成一个模糊、非稳定的符号领域。这里的子宫间并非具体的、确定的象征,而是一个充满了多样性和变动性的符号空间。这一概念强调了符号的多义性和开放性,超越了二元对立的框架。同时,子宫间被视为一个创造性的空间,成为生产力和创造力的隐喻,象征着思想和创意的源泉,是新意义和新理解的发源地,也孕育着新的社会与文化。

随后,克里斯蒂娃还提及了“恋物癖”这一概念,她在这里使用了这个术语来探讨符号的权威性和象征性。这里的恋物癖并非指性偏好上的恋物癖,而是借用了这个词来描述对于符号的特殊、奇异的关注。克里斯蒂娃指出,符号态和象征态的交错、重叠和互动会导致一种“恋物癖”的情况,即一种特定的符号引起我们的特殊关注,成为焦点。运用符号内部的能量或动力,也就是文中另一重要概念“驱力”,进行对恋物癖的反抗,便是诗性语言叛逆、活跃、富有生命力的呈现。

二、否定与抛弃:驱力与革新的诞生

第二章聚焦于“否定性”,强调了其在语言和符号系统中的重要性。克里斯蒂娃认为,否定性不仅仅是对现存意义的质疑,也是新意义产生的源泉。她将否定性看作一种开放的过程,使得意义不断变化和演变,远超简单的肯定与否定,涵盖了更为复杂的语义范围。在此背景下,“抛弃”被视为一种表达否定性的方式,意味着摒弃现存的语义,为新的意义腾出空间,这是创造新意义的一种途径。抛弃也成为象征态中产生新意义的方式之一,打破了现有意义的框架,为新的意义产生创造了条件。至此,象征态也不再是墨守陈规之桎梏,而有了发展和超越的色彩。

后文涉及到了“欲望”与“享乐”。克里斯蒂娃在精神分析领域的启发者拉康强调“欲望”的重要性,并将其与语言、想象和行动联系在一起。而克里斯蒂娃以此为出发点,强调对于意义的欲望实际上既与基于性欲的“快感欲望”相关又超越了它。正因如此,人们不断受到基于直觉快感和思考意义的双重欲望驱使,不断追求文化审美的卓越,由此推动着每个个体在其生活世界中进行创造活动。因此反勘笔者开头描述的现实“欲望”,其实并不是一件让人灰心的事,而是任何事物矛盾运动中必然经历的环节。

三、异质与同构:扎根环境中的革命

该章克里斯蒂娃首先讨论了驱力的二分法。她将驱力划分为两种类型:一是指向外部的驱力,被称为他律性的驱力,它受制于社会文化规范和制度。另一种是内在的驱力,即自发的创造性驱力。这里的他律性进一步论述了前文社会文化对于符号的制约和规范作用,强调这种规约限制着符号的使用和解释行为,使其符合特定的价值观。

随后克里斯蒂娃论述了符号的生成、流动和固化过程——异化和停滞是符号流动过程中的中介化、短暂固化两个重要现象,而命名时刻则代表了符号在某一时刻被彻底固定下来的状态。由线及面,从场域与格局的角度,克里斯蒂娃又论述了意指符号在不同语境中的再现和重复,而不同符号之间的相似性和共通性使得符号在不同文化、社会背景中的使用和解释具备可能性,这种同构关系使得符号能够在不同情境中保持一定的连续性和稳定性。而此时,诗性的语言穿过规则,异质的矛盾运动根植于社会根基中并破土而出,依托于社会实践的物质性从而保持螺旋上升的趋势,使得否定性与抛弃不会被某种主观的私人命题抹杀,呈现长久的动态向上的态势。

四、喧嚣与革命:区别于经验的实践

该章以先锋文本作为引例,厘清了容易混淆的观念——“先锋文本是异质性对抗的经验,而不是社会性质的实践。”实践围绕着现实直接经验展开,直接经验包含了经验的部分以及新异质对象的意指理解部分。从而引出实践的概念其实暗示了主观性,包含了人的感性活动,因此不应当只是一种机械的重复。所以,我们需要恢复实践与经验之间的断裂——实践应该包含对现实物质与意指的、客观的与主观的机制进行修正,以及“感官的”与“直接的”活动。

接着提出文本的实践是只通过语言而发出的笑声,笑声来源于解除禁忌后立刻进入新事物生产的愉悦,暗示了“僭越”并非为了破坏,而是经由这种异质的非移情的不带有控制意识形态的运动而生成新的机制。因而,诗性的语言是一种无限的精力充沛的革命,我们从诗意的国度出发,笑着走向美丽的新世界。

五、结语

诗性语言不仅仅是柔美的,也有利刃出鞘的锋利一面。而《诗性语言的革命》这本书也具备双面的魅力:克里斯蒂娃用严密的逻辑论证符号社会发展的动力,每一章节之间从未断裂,书写得严丝合缝并且层层递进,体现了其强大的思维理性;而行文的语言风格却如书名一般颇具诗意,引用并发展每个理论词汇都让人感叹是如此精确但浪漫。也许诗性语言为读者带来的一种最明显的感知和启发,便是书写他物之时可以多一丝笃定下的松弛与稍微冷却的冲动感性。

而中文版的译者张颖与王小姣,除了其强大精妙的翻译力,其所作的关键术语解释,极大地降低了阅读门槛,使得读者能更准确地把握晦涩用词的概念以及引申的意味,让更多人能共享珍贵的知识瑰宝,着实让人敬佩。

总的来说,《诗性语言的革命》一书的将符号学、实践理论、精神分析等多个领域融合构建新的理论框架,为文化理论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