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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剑宇评爱德华多·科恩《森林如何思考:超越人类的人类学》

作者:徐剑宇  来源:符号学论坛  浏览量:705    2024-07-16 15:56:40

 徐剑宇评爱德华多·科恩《森林如何思考:超越人类的人类学》

徐剑宇

《森林如何思考:超越人类的人类学》(下称《森林如何思考》)作为一本人类学著作,其田野考察的对象是阿维拉的鲁纳人,作者从对鲁纳人的田野考察出发探讨了其作为人类学者是如何在鲁纳人身上学习到,跨越人类中心主义的方法。科恩对人类和非人类使用各种类型(像似、指示、规约)的符号进行了民族志考察,试图论证森林不能完全被象征符号所界定。作者认为,即便是在象征闭合的情况下,仍会存在孔隙,从而对人类学的基本概念假设“语境”进行反思:人与其他种类之间、自我与对象之间的重要区分,往往被语言和再现的简化解决方法所掩盖。因此作者希望通过将传统符号陌生化的方法,将人类“我者”和非人类“他者”的关系进行再平衡,正如皮尔斯的哲学观一般:“想象一种更宏大的真实,让它更符合自然主义的、非二元论的宇宙理解”。

从科恩的论述出发,也许我们能够对人类中心主义以及AI相对我们的位置生发出一些新的讨论:

一、重审人类中心主义

通常来说,人类中心主义是将人类置于万物的中心,认为人类的地位高于其他生物,以人类的利益为最优先的一种价值体系。但所谓xx主义都一定是人类的某种思想观念体系,我们思考的质料以及将思考表达出来的媒介都是以“我”为中心的,这是我们必然无法摆脱的位置,即便是当代传播学理论中的散点式传播网络也要承认“每个人都是一个中心”。因此,批判人类中心主义过于以人类为优先而忽视其他生物,这种批判是无力且无用的。

科恩是聪明的,他没有讨论人类是否应该处于中心地位,一旦进入到这种讨论中就无形地被二元结构所裹挟。我认为科恩遵循了从媒介、接面到环境的路径,从而将鲁纳人与森林的沟通视为一种平级且变动的沟通,以二者的重合来说明人与万物处于同一平面上,从而驳斥人类中心主义。

首先是媒介,在这里我们可以将媒介简单地理解为自我/主体与世界接触的手段,它包括了感官也包括了如语言等文化系统。当鲁纳人与森林接触时,他们所调用了媒介与其他生物没有本质区别,都是通过自己的身体媒介与这个世界产生接触,而接触后产生的不同感受,比如对于同样的一头牛,牛氓通过口器感受到的可能是“带有某种信息素的温热的液体”,而人类如果吮吸一头牛的血液,感受到的可能是“腥臭的温热的液体”。当这些感受的具体内容已经在人类和牛氓的“意识”中出现时,就已经从第一性的感觉质跨越到第二性的个别感受内容了,因为这头牛的血液的第一性品质是不变的,真正将人类与牛氓区分开来的是对媒介接触世界产生材料的解释,人类与万物的分别是第二性的,而非第一性的品质上的完全不同。这样,人类作为万物的一环,以媒介接触世界的逻辑是与万物相同的,而在对此接触产生的材料的意识解读上又不同。这种方式可能类似于多中心传播网络的观点,拉图尔的行动者网络理论即是如此,当然科恩在书中对行动者网络理论将人类及万事万物简化为某些属性的做法持批判态度,认为这样做消减了生命的丰富性,这个观点有待商榷,是值得讨论与反思的,但本文重点不在于此,便不再赘述。

其次是接面与环境,这是一个具有连续性的过程,当万物以身体媒介与世界产生接触时,并非点与点的接触,而类似于面与面的接触,特伦斯·迪肯将皮尔斯符号学运用于对涌现机制的解释,科恩引用他的观点说明这个过程是两个组织的接触过程,我们可以尝试将组织想象成一个不规则几何体,当两个组织接触时,必然会有两个面相交,这就是万物以媒介与世界接触的逻辑,其结果是“涌现出新东西”,其中由于这些“新东西”必然进入万物意识中被解释才形成意识能够识别的第二性内容,这些“新东西”就必然是某种符号。而接面就是由各种涌现出来的符号构成的,但这个过程会同时在多种媒介身上发生,例如我们是五感同时与世界发生接触,所以涌现出来的符号永远不会是单个的,接面也就不会是先涌现单个符号再一个个叠加起来形成,而是直接涌现出多个符号构成的接面。

同时,我们总是处于一定的空间中,一个空间里不会只有一个我们以外的组织,所以接面也是多面的,这种多面接面就会构成我们的符号环境,所以接面与环境只是一个量级差异的问题,我认为很难从质上去区分二者,所以在我看来二者是一个连续带,而这种环境极类似于尤克斯库尔所说的环境界/周围世界(umwelt)。

媒介-接面-环境的三过程中,人类与万物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分,我们所有的区别都在于第二性的解释内容中,在这种框架中才能够将人类与万物摆在一个平面上,所谓的批判人类中心主义不是批判中心,而是将这种中心扩展出去,使得在这个问题上的视野能够更开阔,我想这也是科恩所谓的“超越人类”意图所在。

二、AI与环境

在上述讨论的基础上,我想再探讨一下出现在各处的程度不一的“AI恐慌”,这种恐慌集中在AI是否会代替人类这一话题上,我认为所谓的代替是指本质上的取代,是AI达成了与人类在第一性上的一定程度的同质,从而人类在世界系统中与AI无差异,那么人类的系统位置也就与AI重叠,人类就不复存在。

但问题在于,人类与AI接触世界的媒介就不同,即便再精确地模拟人类的五感,AI的感官媒介都是“非肉体”的,更不用说人类尚未清楚人类自身大脑智能,在对AI进行智能模拟操作时,其与人类原本智能的偏差会更大。加上我们甚至无法说每个人类对同一品质的解读是相同的,那么AI与人类的解读内容差异只会更大,所以在第二性的层面上AI也不会与人类有本质上的相同。

因此我认为,在AI问题上的恐慌更多地来自于,我们难以将AI归入某一类环境当中,我们不知道与AI接触产生的接面和环境落在何处,不知道将其摆在何处,这可能源于自然/社会环境的二分,人类作为智人生物隶属于自然环境,作为社会人隶属于社会环境,但AI从生物角度是非自然的却又显得与人很像,这种情况下我们难以给AI一个身份去定位它隶属的环境。本文粗浅地认为,沿用科恩的讨论,以符号环境来整合这种二分,将AI就放在“环境”之中,而不同的人类乃至生物是作为一个组织与其进行接触,从而将其随个体意识在符号环境中进行定位也许是一个可讨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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