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转向”之后:“体育运动”叙述探究初论
作者:黎莎 来源:中华传媒网 浏览量:2570 2011-04-26 18:33:19
“叙述转向”之后:“体育运动”叙述探究初论
[摘要]:叙述探究,是众多经历了“叙述转向”的学科领域,开始采用的研究模式。该模式将经验作为经历和讲述的故事来理解,能够成功地捕捉到个人和社会维度中,那些以一般的事实和数据无法定量的东西,因此对当今学术思想产生了深远影响。而在体育学科领域,此质的研究模式,还鲜见于文献。本文以小说叙述原理为原型,结合体育学科自身特点,从叙述者与叙述视角、叙述话语的结构、叙述话语的生成、述本的情节逻辑与可能性事件四个角度,申说体育学科的叙述探究。
1 为什么要转向叙述探究
近20多年来,许多领域经历了的“叙述转向”(Narrative Turn),它从历史学、心理学开始,经各种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直至经济学、法学、人工智能等“准科学”。[1]虽然,这种转向并不是一个自觉的运动,它既没有明确的起点,也没有领袖人物。但是,各种人文社会科学科目,在时间上先后错落地暗合了这种“转向”。
立足今日概览过去,一个并非偶然的“叙述转向”潮流便呈现在眼前。许多人认为,法国当代著名哲学家、后现代思潮理论家让•弗郎索瓦•利奥塔,在《后现代状况》中首先提出了这个问题。实际上,利奥塔只是提出人类知识,可以分为“科学知识”与“叙述知识”两大类,影响最大的是他给“现代性”意识形态一个奇怪的称呼:“大叙述”(grand-narrative),创造了一套在现代社会生活中,人们乐用的时髦表述方式。[2]实际上,在利奥塔之前,法国作家、哲学家、社会活动专家让•保罗•萨特,已经开始强调叙述之意义,他认为人的生存等同于讲故事:“人永远是讲故事者:人的生活包围在他自己的故事和别人的故事中,他通过故事看待周围发生的一切,他自己过日子像是在讲故事。”[3]法国思想家、符号学家罗兰•巴尔特,则强调叙述跨越人们的种种活动:“人有可能不断地把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注进叙述里……在阅读一本小说时,能点燃我们激情的……是意义。”[4]
这些都是思想家们超前的见解,最早开始自觉用“叙述化”改造一个学科的,是美国著名作家卡波提。他在1966年的《冷血》中提出了“新新闻主义”,即所谓主观性新闻与“非虚构小说”或报告文学,成为小说与新闻的中间体裁。这个“叙述化”流派只是改变了新闻学,但没有影响到叙述在其他学科中的地位。[5]
真正的叙述转向,应当是从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历史学开始,一般都认为当代美国著名思想史家、历史哲学家、文学批评家海登•怀特的《元史学》,开创了用叙述化,自觉地改造历史学的“新历史主义”运动。[6]与此同时,其它学科领域也“暗合”了这种叙述转向。
体育是什么?从古代体育概念、近代体育概念,直至现代体育概念的发展演变中,从直到今天人们对体育概念之争的众说纷纭中,从体育总概念的相似概念中,从参与体育运动和观赏体育赛事带给我们的感受中,我们都切身地认识到,体育既离我们很近,又离我们很远。近,对其感受是那么的真切;远,对其认识是那么的不确定。尽管如此,学界姑且还是形成了统一的认识:“体育是人类为适应自然和社会,以身体练习为基本手段而自觉地改善自我身心和开发自身潜能的社会实践活动。”[7]通过体育概念看出,无论从生物学、教育学、文化学和社会学,还是从哲学高度认识体育,体育只有通过“身体练习”才能“叙述”它的“存在”,它是人们参与其中的社会实践活动,对其外在的对象性的认识,是无法体验它的存在的。譬如,学习游泳,只是看书、听教练讲,将永远只能是“旱鸭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跳进游泳池,从切身感受中获得如何游泳的真谛,这种真谛就是经验。将这种经验作为经历和讲述的故事来理解,这正是叙述探究研究的问题。而对于崇尚数据的量化研究方式,在这种需要真切感受的境遇下,就显得有些干瘪了。真可谓之,只有“在真情中才有真理”,同时也才能产生“真正动人的道理”。
叙述探究在体育学科中的引入,不是创造一套“时髦的”话语体系的问题,而是体育学科获得发展的问题。当我们进入体育的“时间境遇”,朝向体育本身,就会发现,体育是“叙述地”在时空中展开的,“叙述”就是体育存在的方式。因此“叙述”也是思考体育的方式。譬如,就中国古代体育来说,今天看到的“夸父逐日”(出自《山海经》)、“逾高绝远”(出自《六韬》)以及“贵由赤”、“蚩尤戏”等等,这些文献典籍今天仍能看见,缘于当时的人们的叙述;崔乐泉博士在“百家讲坛”作“中国古代体育”的报告时说:“据文献记载,明熹宗五年正月初二,东北建州女真的首领努尔哈赤,曾经在太子河上,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冰上运动会。当时,进行的第一个项目是冰球,然而又进行了花样滑冰表演,冠军赏银二十两,亚军赏银十两。这是中国有文献记载的第一次冰上运动会。”崔乐泉博士向过去看,看到了这段叙述,他借助现代媒介又把它叙述给了大家。
其实,在生活中,人们经常在叙述,同时也通过叙述看待世界。只不过是在不自觉的状态下进行的,没有意识到叙述是世界的存在方式。正如德国现象学大师海德格尔所说:“只有面临虚无,才会想到存在。”又如,当我们中国的足球走到今天被“假、赌、黑”所包裹的状态下,我们才感到一场饱含“体育精神”的球赛是何等可贵!
这里不妨做一假设,如果在古代,人们将现场经验作为经历和故事来讲,形成生动的故事化文本,那么将会给今天的历史研究何等“丰富且鲜活”的资料。有位哲学家说过这样的话:今天,不过是昨天的明天,同时也是明天的今天,那么明天的结果呢?今天可以左右。愿我们能从现在开始,叙述地思考这个以叙述的方式存在的世界,以便给明天更为丰富的叙述的历史。
从宏观的体育概念看出,人为了适应自然和社会,将“身体练习”作为增强身心和挖掘自身潜能的手段。“身体练习”这一术语是一个具有“具象性”的概念。笔者由此获得启发,直接讨论“体育叙述探究”,难免给人没落到实处的抽象之感,而把“体育运动”作为叙述探究讨论的对象,即能符合叙述探究追求的参与其中、真切感受,将经验作为经历和讲述的故事来理解的初衷了。
2 体育运动叙述探究
在叙述探究中,研究者需要“叙述地思考”,也就是研究者要同研究的“东西”,处在同一时间和境遇中,处在相互的联系中,用一种有着内在意义的联系方式来思考,以及对这种思考本身进行思考。对于体育运动来说,研究者要叙述地思考体育,具体的说,就是要思考体育运动。首先,研究者要与“某运动”处于“同一时间和境遇中”;其次,再研究此项目如何叙述地存在;最后,研究者将这种“情景交融”以“故事形式”叙述地展现。本文着重阐述体育运动叙述地存在的“语法构造”,这是研究者叙述地思考体育运动之前提。对于研究者如何借助文字、图像等媒介叙述地思考呢?此需另行文讨论。
这里,对小说叙述行为及过程中的基本概念作以下简要说明(见图1):[8]
图1中,作者和读者是现实世界的存在者,位于他们之间的是“文本世界”中的存在者。文本世界中的存在者是通过“释义”从文本中推论出来的。隐指作者是在叙述文本中推论出的作者人格,这个人格体现了一系列社会文化价值形态。叙述者是叙述文本的假定完成者。叙述文本即述本,是从底本(丰富的生活)中选择资料、加工资料做处理后形成的文本。叙述接收者和隐指读者分别对应于叙述者和隐指作者。在真正的体育运动叙述文本中,是否有如此复杂,待下文展开分析。
2.1叙述者与叙述视角
2.1.1叙述者
本文不对“叙述”追本溯源,而建基于形式论学者赵毅衡《叙述转向-之后-广义叙述学的可能性与必要性》对叙述所作的界定上,他认为:“只要满足以下两个条件的思维或言语行为,都是叙述。即:1.叙述主体把人物参与的事件组织进一个符号链;2.这个符号链,可以被接受主体理解为具有内在的时间和意义向度。这个定义,只要求叙述必须安排人物和事件,让接受主体,能够把这些人物和事件,“情节化”为有内在时间和意义向度的文本即可。究竟情节如何组成才成为有意义的,实际上并非符号链本身的特征所决定,意义是接受者重构方式的产物。”[9]
此定义涵盖广阔,可以适用于人类文化使用的各种叙述。体育运动叙述是否符合这个广义的叙述定义呢?首先,无论在竞技类体育运动,还是在群众性体育运动中,运动员既是叙述者又是事件的参与者,同时他们又是形成叙述符号链的符号。其次,不论是参与者还是观赏者,都真切地理解和感触到了,其内在的时间性和意义向度。例如随着球赛的推进,运动员和观众都表现出了时间越来越少的焦急,和能否晋级的渴望。因此,可以说体育运动是一种叙述。
体育运动叙述的媒介是运动员(或参与运动的人),但他同时又是运动叙述的事件参与者,又是报刊、电视等媒介的叙述对象,这三者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由于语言(或文字)不仅仅是人类的主要交际工具,而且还是人类最基本的思维手段,所以最重要的叙述手段当然是语言(或文字)了,从而其它形式都成了语言(或文字)叙述的对象。为什么体育运动等形式能够成为叙述的对象呢?让•保罗•萨特认为,人的生存等同于讲故事,自己过日子像是在讲故事。简•克兰迪宁和迈克尔•康纳利进一步地认为:“叙述是世界存在的方式,因此叙述也就是思考世界的方式。”[10] 所以,体育运动等形式之所以被作为叙述的对象,就在于这些形式本身以叙述的形式存在,而报刊、电视等媒体对这些形式的叙述只是更进一步的叙述。
小说叙述,有人物、叙述者、隐指作者、执行作者等要素,对于体育运动叙述,本文认为,运动员集众要素于一身,形成了复合型身份。然而,在一场曼联VS巴萨的欧冠足球决赛中,是否有这么多的要素存在,还有待深入探讨,但值得提及的是:运动员的风格或运动队的风格,与小说叙述的隐指作者相当类似。
2.1.2叙述视角
“特定叙述角度把叙述者对故事的感知经验局限于某一个局部主体意识,从而把整个叙述置于这个局部主体意识的能力范围之内。”[11] 叙述视角即叙述角度, 叙述视角是对叙述者权力的限制,在叙述中,叙述者提供叙述语言,视角人物提供经验。
小说叙述中上述情况会出现,而体育运动叙述中,此情况不存在,因为运动员以显性式且进行时态叙述,事件发生之时即叙述进行之时,叙述者和视角人物,在体育运动叙述中同一。
在集体性体育运动中,存在多少个叙述者,也就存在多少个视角人物。在小说叙述中,出现“二我差”、“跳角”、“跨层”和“抢话”时,会产生各叙述主体之间的冲突,而在体育运动叙述中,由于叙述者和视角人物同一,所以不存在上述情况。体育运动叙述是多个叙述者,叙述各自作为视角人物的自身的经验,以进行时态且并行的方式形成综合立体叙述。那么小说叙述的主要人物视角和次要人物视角的问题,是否在体育运动叙述中存在?的确,在体育运动中,存在领袖运动员。小说叙述以串行方式展开,而体育运动以并行方式展开叙述,例如:读一本小说和看一场球赛,叙述的展开明显不同,前者人物依次出场,而后者运动员同时在场。
2.2叙述话语结构
2.2.1话语单元
要生成叙述链,就得要有“链节”单元。现实中,“人类用来叙述的手段之多,令人吃惊:实物(作为符号使用的实物,例如舞台道具);身体姿势,图像,音乐,言语,文字” [12]等都可构成叙述的话语单元。
小说叙述用文字符号,体育运动叙述靠身体符号。文字依据表达之需,长短相连,传递意义,而身体符号依据不同运动项目要求,相互调谐成动作链,传承体育运动的魅力。体育运动叙述话语基本单位是单个身体动作,它是根据不同运动项目自身的本质特点形成的。例如,足球运动中,胸前停球、垫球、内脚背推求和头球等基本动作;篮球运动中,扣篮、三大步上篮和三分远投等基本动作。
另外,在体育运动叙述中,要完成叙述话语的建构,除了必须要有上述构建话语的基本单元外,还要注意由运动员本身天赋所形成的具体身体动作,例如:在人们津津乐道的篮球项目中,乔丹的单手持球、身体滑翔飞扣、“魔术师”约翰逊出神入化的传球,姚明的“上海舞步”……都是标志性和天赋性身体动作,使无数观众如醉如痴。[13]这些身体动作在建构叙述话语中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2.2.2话语语法
身体动作符号要集结成符号链,要依据语法。运动规则和技战术作为语法,是最佳的“黏合剂”。例如,在足球比赛中,体现一支球队攻守平衡的“4-3-3”阵型,和多点进攻的“4-2-4”阵型,……这些技战术,都是通过具体身体动作的“黏合”实现的。又如,在球场上,如果出现球员踢、拌、推、拉和拖对方球员等违规动作,要被罚直接任意球;如果球员有危险动作和干扰对方守门员等违规动作,要被罚间接任意球。这些规则都是为有效的将具体身体动作“黏合”起来。运动员的基本身体动作,只有符合其参与的运动项目规则和技战术的要求,才能完成体育运动叙述话语的构建。
2.3叙述话语生成
2.3.1叙述话语底本
说书艺人登台讲故事,得有个“梁子”;作家写小说,得有生活历练;运动员场上精彩表现,得有场下刻苦训练和战术素养训练。这里,梁子、生活和训练分别是说书人、作家和运动员构筑叙述需汲取原材料的“场所”,它们就是所谓的底本。体育运动本身要形成叙述——精彩的体育赛事——离不开这个生产述本的“场所”,也可说,底本是生产述本的“原料”提供源。例如,NBA历史上,创造“19000分”纪录的张伯伦、乔丹和科比,他们在球场上精彩表现,源于他们场下不间断的训练。《东方体育日报》曾做过“科比成为最年轻19000分先生 每天500投篮得回报”的报道。他们在场下的锻炼就是底本,而在场上的表现就是述本。
因每个人在文化、爱好、经历等方面不同,故形成的底本也粗细程度各有差异,有的较细致,有的较粗略。体育运动叙述底本也同样存在这种情况,例如,英超的20支球队中,曼联队罗拉尔多与切尔西队贝莱蒂在叙述比赛中,表现各有所长。再如,有的队打攻势足球,有的队防守打反击,……等。
体育比赛叙述有两个底本:一个是平时训练构成的底本;另一个是比赛进行中的事件底本。前者上文已做了论述,后者即事件底本使体育运动比赛在“博弈”中展开,同队队员在“合作博弈”中展开叙述,对抗双方队员则在“非合作博弈”中展开叙述。例如,在08/09赛季的NBA比赛中,火箭队的姚明和队友阿泰斯特打高低位挡拆配合,是在合作博弈中展开叙述,相反湖人队的队员加索尔绕前防守姚明,是在非合作博弈中展开叙述。这种随着比赛叙述展开的博弈,不具预期性,观众以“纯境域”方式阅读着比赛。
2.3.2叙述话语述本
小说述本形成中,叙述者对具有“无限细节量”的底本进行了选择、易位、变形、措词和干预程式化处理。那么体育运动述本形成过程中,是否也存在着这样复杂的过程呢?用符号学的双轴原理分析,底本处在聚合轴上,述本处在组合轴上。结合前文,体育运动叙述存在两个底本:平时训练库和比赛中的事件库。进而可知,处在组合轴上的各种体育赛事,是处在聚合轴上的两个库在组合轴上的“投影”。这一投影过程,就涉及到“选择、易位、变形”等程序式处理过程。例如,在比赛进行中的某一刻,运动员选择并采取的某一动作,它既源于平时的训练库,也源于博弈中对手的动作,在网球、乒乓球、篮球、拳击等对抗性赛事中有更明显的体现。整个体育运动可以说是在“双轴上”展开叙述,双轴是理解叙述的一把钥匙。
运动员平时训练和比赛表现,逐渐铸就了其独特的风格。前文在论述“叙述者”时提到了“风格”问题,并与小说叙述术语“隐指作者”进行了类比。此处提及,旨在阐述体育运动叙述中的“不可靠性”。例如,体育赛事中的黑哨、打假球和过渡的商业运作等干扰因素,它们威胁到体育运动叙述的可靠性。小说中,不可靠叙述缘于叙述者与隐指作者距离的拉大,体育运动叙述中,某场比赛运动员的表现和以往“风格”明显不同,也相当于拉大了“叙述者与隐指作者间的距离”,就不能把观众拉入到“隐指读者”的行列。
然而,在小说叙述中,不可靠叙述是产生“陌生化”的艺术手法,在体育运动赛事中,这种情况也存在。例如,在足球比赛中,某强队上半场,先失两球,给观众造成了不可靠叙述之嫌,就在观众失望之极之时,在下半场却连扳三球,将观众完全拉入到“隐指读者”行列,从全场来看,又是可靠叙述。
2.4述本情节逻辑与可能性事件
2.4.1情节逻辑
“情节就是被叙述的事件。”[14]底本中的情节事件,以“某种力量”作为情节推进力,被逐步在述本中展开,即情节逻辑。
法国学者格雷马斯,提出了符号方形( Semiotic Square)的概念,来说明位于叙述结构深层的对立,是如何从一个基本的二元对立产生出来的。按照格雷马斯的观点,符号方形是最基本的意指结构,能够从一个二元对立产生出许多复杂意义,如图2所示。这里S1、S2、—S1和—S2,代表具体或抽象的概念在系统中的位置。双向实线箭头表示矛盾关系,双向虚线箭头表示相反关系,垂直的虚线表示蕴涵关系。格雷马斯认为所有现象都是通过符号方形的逻辑来组织的。[15]
形式论学者赵毅衡在《叙述在否定中展开——四句破,符号方阵,<黄金时代>》中提出,叙述情节推进的动力是否定性的,赵毅衡利用“格雷马斯符号方阵”,对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的情节逻辑进行分析后,证明了此观点的正确性,与此同时,进一步认为有必要将“格雷马斯符号方阵”的静态的多重否定方式,改造成一个在纯否定中运动的开放过程。[16] 基于此认识,拟用“赵毅衡——格雷马斯符号方阵”(见图3),对“体育运动自身叙述的情节逻辑是在否定中展开”进行论证。
图3方阵有四个基本项:(1)A正项;(2)B负项。此为两个对立项;(3)–A负正项;(4)–B负负项。此为两个否定项。在这四项之外,有六个连接:(5)AB正负连接;(6)–A–B负负负连接;(7)–B A负负正连接,此处虚线连接表示A与-B之间是蕴含关系;(8)B–A负负连接,此处虚线连接表示B与-A之间是蕴含关系;(9)A–A正负连接;(10)B–B负负负连接。两相组合,这样合起来就形成十元素格局。
图3中,不仅任何相关项是否项,甚至所有链接都是否定链接,由此把一对二元对立,演化成了十种因素:方阵的任何一项都可以作为起点,而且情节发展可以走任何途径,因为只要每一项都被否定连接所包围,任何运动下一步必然是否定,叙述就能在运动中走向任何新的环节。换句话说:这个方阵可显示一个不断藉否定进行构造的、无法封闭的过程:只要叙述向前推进,就必须保持开放的势态。这样理解,结构封闭的格雷马斯方阵,就成为“全否定”性的符号方阵。
体育运动叙述的叙述逻辑,正是沿着这一“否定性”的路径展开叙述的。运动员们在“超越极限的自由”中,“否定”以往表现,始终以开放的态势奋力地追求着更快、更高、更强的座右铭!
从宏观角度来分析,以奥林匹克运动的发展历程为例,“无论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还是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都具有一个最基本的特征:这是一种宗教。”[17]然而,它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不同,“古代运动员通过锻炼塑造身体‘表示对神的景仰’。”[18]而“现代运动员通过同样的方式为祖国、种族、国旗增光。”[19]古今奥林匹克运动会都是“宗教”,但目的和意义明显不同,是一种历史性的扬弃与进步。就现代的29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而言,从希腊的第1届到中国北京的第29届,届与届之间,也是层层累加的否定,难怪乎!雅克•罗格主席对第29届北京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成功举办,发出了“excellent”的溢美之词。
为了理解“赵毅衡——格雷马斯符号方阵”的含义,下面利用该方阵对古代奥林匹克运动宏观层面的“叙述逻辑”做一简要分析(见图4):伊利斯城邦人占据着奥林匹亚,而斯巴达人一直想并吞这块圣地。伊利斯城邦人顽强抵抗,而斯巴达人久攻不破,人民渴望和平,怀念祭祀和庆典活动。战争与和平成为了两个对立项,非战争和非和平分别成为了它们各自的否定项。以这四个基本项为基础,通过它们的互动连接展开了叙述,而且这种叙述具有时间级差,即叙述在时间中展开后,其轨迹无法回到初始的地位。
从微观角度来分析,体育运动除了它的生物改造性外,还在于它的竞争性和娱乐性。竞争性引发体育运动的对抗性,运动员通过运动员之间的相互淘汰,铺设自己或本队的晋级之路,每前进一步都是对对手和以前成绩的否定。例如,在08/09年的NBA季后赛 “夺冠之路”第3轮征战中,首战,骑士在领先16分的优势下被魔术翻盘。第二战对决中,在第二节打了5分钟后,骑士以43-20取得23分的优势,在第四节比赛还有6分54秒时,魔术将比分扳成82-82,随后魔术又以86-84将比分超出,在骑士队的威廉姆斯连得5分后,骑士又以89-86领先魔术,但比赛还有48.7秒时,特克格鲁命准3分球,又将比分追成93-93,就在这关键时刻,詹姆斯竟然走步违例,魔术最后一攻交给特克格鲁,他在比赛还有1秒钟时中投命中,魔术以95-93超出,骑士又一次面临被绝杀的困境,不过詹姆斯创造了更惊人的奇迹,他接球后,马上三分外出手,竟然命中,骑士以95-96神奇过关。在这场“比分交错”上升中,詹姆斯上演的惊天大逆转,充分体现了体育运动叙述的情节逻辑,是在以“赵毅衡——格雷马斯符号方阵”言及的否定性为动力推进的。
这里从微观层次,利用“赵毅衡——格雷马斯符号方阵”对“詹姆斯上演的惊天大逆转”的叙述逻辑展开分析(见图5):(1)骑士首战失败;(2)第二战第二节5分钟后 ;(3)骑士(43)VS魔术(20);(4)经过激战,距离比赛结束还有6分54秒时;(5)魔术(82)VS骑士(82);(6)经过激战;(7)骑士(89)VS魔术(86);(8)特克格鲁命中3分;(9)魔术(93)VS骑士(93);(10)詹姆斯走步;(11)魔术球权;(12)特克格鲁中投命中;(13)剩1秒时,魔术(95)VS骑士(93);(14)詹姆斯抢投;(15)骑士(96)VS魔术(95),骑士胜出。
2.4.2可能性事件
小说叙述是虚拟性叙述,它构筑的是一个小说世界(fiction world)。体育运动叙述是事实性叙述,它建构的是一个可能世界(possible world)。
“可能世界”学说的提出者莱布尼茨认为“由无穷多的具有各种性质的事物,所形成的可能事物的组合就是一个可能世界,”而且他还认为“一个事物情况A是可能的,当且仅当A不包含逻辑矛盾。一个由事物情况A1、A2、A3……形成的组合是可能的,当且仅当A1、A2、A3……推不出逻辑矛盾。”这说明莱布尼茨的可能世界,在逻辑上是自洽的和多元的。莱布尼茨在他的选择论中说:“既然在上帝的观念中有无穷个可能的宇宙,而只能有一个宇宙存在”,于是乎,上帝在无数可能世界中,用他的善为我们选择了一个最好的世界——现实世界。[20]
本文用莱布尼茨的可能世界,来说明体育运动叙述,是具有现实的且逻辑自洽的可能世界之一。小说叙述是利用了现实世界的锚定和小说世界的反锚定,勾勒出了一个“偶然世界(contingent world)”,在这个世界中,情节逻辑具有一贯性,情节逻辑是通的,符合我们的经验值,形成了人们相信的成功叙述。在体育运动叙述中,结合前文分析可知,它构筑的只是一个可能世界,这个可能世界锚定于现实之中,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更靠近“阅读的观众”。只有体育运动,这个可能世界的每一组份,在逻辑上自洽和多元时,体育运动才成为可能世界。然而,也正因为体育运动叙述是一个可能世界的展现,所以也难免出现看似“具有逻辑自洽性”的可能组成份,例如,黑哨、假球和兴奋剂等“不良组份”,特别像意甲球队及尤文图斯队,因打假球引起的“电话门”事件,这些“不良组份”,在严重破坏着体育运动在构成可能世界时,应当遵循的逻辑自洽性。
3 余论
体育运动叙述探究文本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对于体育来说,还是个新的话语样式。由于叙述研究的原话语体系来自小说,而且无论小说叙述,还是体育运动叙述,都是在“讲故事” ,二者是相通的。因此,本文借鉴于小说叙述研究来建构体育运动叙述探究。
本文着重探讨“体育运动”如何“叙述地”将自身存在展现出来,而对研究者如何“叙述地”思考“研究语境”中的“现场文本”,以及如何将其“叙述”为“研究文本”的探究,还是“未知”的。而正是这样的“未知”,激发了笔者更深入的思考:如何以叙述的方式思考?作为研究者的叙述探究者做什么?如何走进“现场”?从现场到现场文本,如何撰写现场文本?从现场文本到研究文本,如何撰写研究文本?叙述探究中应该注意什么?……。在此,笔者吹响“集结号”,不仅仅是为了求得对拙作的“认同”,更重要的是为了引起体育研究领域的同行,对“叙述探究”能否作为“方法论”来探究体育问题的争鸣。
(作者简介:黎莎,四川成都人,博士,教授,硕士生导师,成都体育学院新闻系教师,主要从事体育人文社会学及体育新闻传播学的研究与教学。刘利刚,甘肃天水人,硕士,讲师,重庆三峡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教师,主要研究方向:符号与传播。)
[注释]
[1] [5][6] [9]赵毅衡.“叙述转向”之后:广义叙述学的可能性与必要性[J].江西社会科学,2008(9):P31-41.
[2]Jean-Francois. Lyotard La Condition Postmoderne: Rapport sure le savoir[M]. paris: Minuit , 1979:P78 .
[3]Jean一Paul Sartre .Nausea[M]. New York: Penguin Modern Classics:P12.
[4]Roland Barthes.“Structural Analysis of Narratives”, A Barthes Reader, ed. Susan Sontag[M],
New York:Hill&Wang:P295.
[7] 周西宽.体育基本理论[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2007:P33.
[10][加]D.简•克兰迪宁,F.迈克尔•康纳利.叙事探究:质的研究中的经验和故事[M].张园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P21.
[8][11] [12] [14]赵毅衡著.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1998:P210,P119,P1,P172.
[13]谢光谦,陈海波.论体育运动中的身体叙事[J].武汉体育学院学报,2008,42(2):P22—25.
[15] ]张凤.文本分析的符号学视角[M ].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 2008:P52.
[16]赵毅衡.叙述在否定中展开—四句破,符号方阵,《黄金时代》[J].中国比较文学, 2008(1):P54-64.
[17] [18] [19]刘汉全,邹丽等译,国际皮埃尔•德•顾拜旦委员会编.奥林匹克主义——顾拜旦文选[M].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2008:P238,P52,P71.
[20]陆剑杰.莱布尼茨“可能世界”学说的哲学解析[J].社会科学战线,1997(4):P5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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