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语言学教程》是语言学的经典著作,由索绪尔的两个学生根据收集的听课笔记整理而成。由于这本书不是索绪尔所写,后人便搜集出他更多的手稿,不断整理索绪尔语言理论。屠有祥的这本《索绪尔手稿初检》就是对这一工作的再延续。作者收集大量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原始资料,并对其进行复原、阐释并推进的工作。全书主要从语言学研究起点和研究对象、语言学与符号学、心理学之间的关系、研究符号学的原因以及语言符号的基本理论模式等方面展开详细论述。
《索绪尔手稿初检》一书具有重要的语料价值和学术价值。作者有着明确的学术目标,“这课题是在充分占有第一手原始资料的基础上进行的,意在分专题做彻底的研究,推动中国语言科学以及与之密不可分的符号科学、批判理论的发展”。全文各章节多用比较分析的方法,来探寻索绪尔语言理论形成的思想脉络。第一、二、三章探讨索绪尔语言理论的思想渊源及其研究的切入点;第四章梳理索绪尔语言理论;第五章追溯索绪尔研究符号学的真正缘起以及语言学与符号学之间的关系。索绪尔认为语言学是符号学的一部分,曾一度受到学者们质疑;从第六章起,从多个层面展开语言符号理论研究,包括相邻性联想和相似性联想;语言符号的空洞性与充实性;语言的时间和空间;语言的声音和文字以及文化意指等。
《索绪尔手稿初检》一书的亮点在于,作者在梳理索绪尔语料之时,并不是将索绪尔的思想观点直接呈现给大家。而是多角度地展现学者们对同一问题的不同观点,引发读者一同去思考,领略其中的智慧之美。并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去评判,哪种思想更具科学性、合理性。接下来罗列出索绪尔与博杜恩、保罗、惠特尼等学者的不同学术思想,并梳理索绪尔新的学术思想。
博杜恩总把语音的共时态和历时态交织在一起论述,索绪尔往往偏重于共时状态,研究重点在于诸要素之间的差异以及差异的规律性变化。对语言作共时状态描写,索绪尔认为系统本身不会发生变化,变化的是系统内的种种要素。潜存于大脑中的抽象的整体语言结构能够被我们感知,表明它处于共时的状态。作者认为两人的研究仅在于立足点不同,否定了巴赫金和雅各布森对博杜恩的“合取论”和索绪尔的“分割论”的说法。
保罗的“共同语”和“个体言说”的区分对索绪尔的“整体语言”和“个体语言”的区分有着直接的影响,但两人在研究对象上有分歧,保罗认为个体语言活动是语言学唯一的研究对象,索绪尔则认为抽象的整体语言是语言科学的研究对象。
索绪尔和惠特尼在语言科学观念上的贡献在于,提出语言符号任意而约定俗称的特性。索绪尔不同于惠特尼之处在于,他注意到集体约定的语言制度是无意识地形成的,它迥异于其他人类有意设计的制度;这种无意识凭借任意的差异关系而运转,所指和所指对象都不确定,也不存在词和物的对应,只有语言自身内部的差异关系。
索绪尔语言研究的起点是音位的符号学价值。他认为音位是种心理现实,是含具意义或确定意义的听觉印象。抽象的整体语言唯一而根本的特征,是声音及听觉印象与某个概念的心理联结,赋予它符号的价值。语言的实现依赖于思维对听觉印象或视觉印象的再次心理化。
索绪尔明确区分了几组基本概念。其一,索绪尔综合他人的学术观点基础上,在1891-1894年年间首次提出“整体语言是一种社会事实的观念”。他把抽象的整体语言分为言说的整体语言和书写的整体语言(文字),文字只是言说的外壳或表象。其心目中的语言符号或能指实际指听觉印象。(单一的)听觉印象与事物及其意义(概念)的联想结合是任意的,这一基本原理适用于一切具体的整体语言。
其二,索绪尔从横组合关系发现符号的线性特征,从纵向的联想关系发现听觉印象(心理化的声音)与概念联结的任意性特征。但索绪尔的横组合关系强调的是具有差异性的词与词之间的连接,则横向关系也存在任意性和约定性。其三,符号对其所表示的概念而言是任意的,对使用符号的语言社会而言却是强制的,两者都是有集体决定的,这充分说明语言符号的本质是社会性。
索绪尔语言理论的重心在言说者的语言意识,这点长久以来遭到误解和忽视。语言符号的任意性是言说者的语言意识产生影响的一个重要表征,是语言意识赋予的结果。言说者的语言意识一方面是主体对语言符号再现特征的内在反思,另一方面,言说者的语言意识在很大程度上使潜伏的、自动的,也是无意识的。
语言学的研究对象是言说的整体语言,研究符号学也要从言说的整体语言着手。索绪尔重视符号学,意在语言学研究对象的界定。将符号学规律应用于语言学,并为了区分言说和文字,进而发现语言的本质。“索绪尔从心理学出发探究符号学,将符号学看做心理学的一个分部,语言学包含在符号学之内。如此,符号学成为语言学和心理学之间的中介或关纽。索绪尔之所以注重符号学,还在于社会集体性是符号学现象的内在要素。经由符号学,把语言学最终嵌合在心理学之内,进而把抽象的整体语言的社会集体性凸显出来,则抽象的整体语言不仅成为语言学的明确研究对象,同时也成为进入心理学的一个入口。反过来说,要精确地界定抽象的整体语言的单位,也须借助心理学。”
符号的空洞性和充实性。完美的符号应该是空洞化的符号,抽空自身的存在本性,任意地代表、再现事物及其意义。符号的本质就是不呈现符号的内在固有的价值,而是抽空它,人们以集体约定的方式拿空洞化了的符号任意地表示事物及其意义。索绪尔强调的差异化的符号正是任意的、非固有的,呈现空无的面目。
索绪尔把语言区分为整体语言和个体语言,他借助符号学,意在研究语言学,确定语言学的真正研究对象。罗兰·巴尔特借助语言学,旨在抽取其普遍结构与模式、其意义生成方式,以此进行符号学研究。罗兰·巴特颠倒了索绪尔的语言学是符号学一部分的理论,改变为符号学是语言学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