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符号学专辑
主持人:张碧
迄今为止,“马克思主义符号学”(Marxist Semiotics)这一术语并未获得基本语用范畴和价值内涵的统一。不同学者,分别从不同角度,以这一概念指涉巴赫金学派、以斯图亚特·霍尔为代表的伯明翰学派、以沙夫与罗西-兰迪为代表的意大利学派、甚至法兰克福学派等诸多学术团体的相关批评方法。但事实上,不同马克思主义学派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并不全然处于同一维面,他们或从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入手探究符号学现象;或以符号学为方法,探究资本主义文化机制;或探究马克思主义货币流通理论中的符号语言本质。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符号学”是一个缺乏统一方法内涵的称谓方式,然而,其价值内涵的丰富性、多元性,亦由此得以彰显。
客观地讲,尽管马克思本人显然无意、无暇专门探讨资本主义社会的意义、符号、语言的生产机制,但其《资本论》《神圣家族》等著作中,多次使用“符号学”术语,毕竟体现出其关于符号现象的研究意识。例如,其关于商品价值的确定及转型机制的理解,便完全可被理解为对符号现象的探讨,我们甚至毫不夸张地认为,整个《资本论》在事实上,就是一部符号学论著。对此,意大利学者罗西-兰迪及其同仁奥古斯托·庞齐奥在其相关著作中,已有明确论述。同时更为重要的是,马克思的“基础-上层建筑”二元论模式,与索绪尔的“语言-言语”、弗洛伊德的“意识-无意识”一样,开启了近代思想传统中还原论的认识范式,也因此与弗洛伊德理论一样,都具有某种索绪尔传统的符号学特质。当然,马克思主义阵营内部对这种认识争论不一,明确承认者(如亚当·沙夫)与明确反对者(阿尔都塞)无不各执一词,争执不下。然而,更多的学者则是在自己对这一原则的理解上,进行了意见独到的理论发挥,在这一点上,甚至阿尔都塞本人亦莫能外。
巴赫金学派的符号学研究,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符号学意识,在探讨方法和旨趣方面,皆不尽一致,而更多地体现为对通过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维度,审视作为上层建筑的符号现象的表意过程,并特别突出其动态机制,这在其关于马克思主义视域内的语言哲学的论述中得以突出体现。同时,一个不应被忽视、同时学界却鲜有提及的事实是:让巴赫金学派蜚声学界的“对话理论”及“狂欢理论”、以及“互文性”问题,同样应被置于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理论的基本框架内得到审视。事实上,在英、法学界某些马克思主义的论述中,已经或隐或现地涉及了这一点,例如克里斯蒂娃对互文性的论述,正是在意识形态维度的观照下得以展开的。
以伯明翰学派为代表的英语文化研究界,往往表现为对欧陆学说包括符号学在内的一系列思想方法的延续。在这一派学术谱系之中,对符号学的理解,更多体现在其一系列社会文化批评过程中,或曰,符号学更多地表现为一种理论方法。在一系列大众文化批评中,我们分明看到,葛兰西、阿尔都塞、列维-斯特劳斯、巴赫金、克里斯蒂娃乃至拉克劳和墨菲的相关符号学理论及意识,无不在其批评过程中得到体现。当然,这一派的某种社会学研究层面旨趣,在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马克思主义(包括后马克思主义)原本所带有的强烈的价值理性倾向,而体现为某种韦伯所强调的“价值中立”式研究趣味。
马克思主义,是一个即使在其内部,亦充满诸多探讨和争论的学术谱系,而这也正是其价值及魅力的重要体现。百余年来,马克思主义者们在关于人道主义及反人道主义、个体性与主体性、价值理性及科学理性等诸多问题上,产生了不少有益的探讨和争论,而马克思主义正是在这种不断的探讨中,不断发展着其掘进之途。事实上,即便在“马克思主义符号学”的诸多学术流脉之间,也同样存在着学术谱系及立场、方法的差异。但无论如何,马克思主义在当代世界范围的学术批评领域内,仍能够占有至为重要的地位,其重要原因,正是在于其话语及方法在争论之中的不断前行,这也恰符合巴赫金对符号气韵生动的生成机制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