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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传播中的主体性

作者:文一茗  来源:本站原创  浏览量:3265    2009-11-16 19:56:56

 

摘要:自我在 “主体性中的主客体两层面,决定了主体所扮演的既“为世”又“在世”的双重角色。在人类生活中的信息传播中,主体分化为不同层次,反过来构建不同的“自我”。本文将广告在信息传播中的主体性作一探讨,因为它对主体性所起的构建作用,从根本上瓦解了在传统印刷制品的文学叙述中所强化的那个自律的、颇具反思气质的理性自我。
  
关键词:主体性;符号;广告;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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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杂志叫《悦己》,美国版名为“Self”。顾名思义,这是一本纯粹的关于自我的读物。在目录后的宣传页上,记录着几位忠实读者的“自我”心得,现偶摘如下:
《悦己》比我更自我!
《悦己》带我慢活!
《悦己》正融入我生活!
《悦己》让我茅塞顿开!
不过,细究其缘由,却发现,此杂志之所以悦己,是因为它让自己更好地学会与他人的相伴技巧:职场同事间相处Tips,回家与男友吵架后的处理Tips,颜色搭配、私房菜DIY如何拉近与另一半的距离。更为不留痕迹的是,让中央电视台某饮食栏目节目主持人,(以生活典范的女性形象),专稿一篇,以领悟人生的委婉方式,告诉读者“娃娃是女孩的玩具,烤箱是女人的玩具。”《悦己》润物细无声地告诉我们:“悦己”是通过“悦他”来实现。
这里蕴涵着广告的一则金科玉律,或者说是一种运作模式:把看广告的“我”拉入一个虚拟语境,其中经由某个“他者”(如上面例子中的“另一半”),使“我”感到生活中有某种缺失,但这种失衡感立即因广告为“我”提供的对策而让“我”获救。在此,以广告本身为载体,广告信息的发出者与接受者互为镜像,形成一种彼此较量的张力关系。广告制作人试图通过广告瓦解看客的自我,同时这种操纵角色暴露无遗;广告受众则被动地行动:面对广告的牵引,半推半就,并同时意识到这一窘境。当广告人通过对“知识”、“小贴士”等进行灵活的挪腾,对“我”作出种种承诺时;作为广告看客的那个“我”又该如何在这种钟摆式的信息传播中,确定自我同时作为信息受众和行为主体(agent)的抉择能力呢?这是本文的旅程:在以广告为典型的信息传播流中,对其背后的种种(或运作、或被运作、或反运作的)“自我”之主体性,作一探讨。
关于主体性的讨论,可谓汗牛充栋。整部人类历史就是人不断叩问、反思、并试图超越自我的曲折历程。对自我的探索铸就了主体性这一亘古不衰的话题。反过来说,”主体性这一概念本身亦承载、见证了人之为人的那种反观自身的勇气。在这样一个意义自我增殖的循环圈内,阐释主体性的人和被阐释的主体性之间形成互动、互视的共生关系。其间, “主体性本身成为一个被人所制,为人所需的符号。其定义的演变,源自其所在时代的思想范式,并又与之对峙,以一种自我矫正的姿态反作用于那孕育自身的社会语境。主体性在本文中被视为一个充满悖论的符号,自我在 “主体性中的主客体双重角色,决定了反思自我与超越自我间的天然张力,以及解决这对张力矛盾时必然引入的他者概念; “主体性”内涵与外延的嬗变应和了人追问、反思、矫正自我的行为能力(agency)。最后,笔者认为,把广告主体性浓缩为一个符号来考察,会发现:(1)自我的主体性不是绝对的,自我同时在扮演主客双重角色,即在形成主体性的同时,由于自我揭示(self-revealing),也在部分地让渡自己的主体性;(2)自我永远不是独立的,必须纳入一个他者作为参考系数,方可充分地反观自身;(3)自我在世的悖论在于:既是为世界注入意义的主体,也是囿于此世的客体。主体所扮演的这种既“为世”又“在世”的双重角色,在人类生活中的信息传播中,却分化为不同层次,反过来构建不同的“自我”。本文之所以将广告在信息传播中的主体性作一探讨,是因为它对主体性所起的构建作用,从根本上瓦解了在传统印刷制品的文学叙述中,所强化的那个自律的、颇具反思气质的理性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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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告具有一个十分直接而明确的行为目标,它急切渴望受众的积极反应。通常,广告通过一个直奔主题又高度重复的信息,促使受众接受、选择、采取行动。从这个意义上讲,看广告的人被动地成就了一个行为主体。广告的主体性可分别从广告制作者(包括广告商及其背后的利益主体)即信息传播的发出者、广告接受者即潜在的或行动中的消费者、以及作为传播载体的广告文本本身,三个层面展开分析。其中,我们可以看出,传播主体的自我,如何在这个以利益为原动力的信息传播流中,为我所用地操纵“知识”,将世界他者化;而接受主体的自律自我,同时又如何从根本上被消解,沉迷于一种游戏般的自我构建。
如果将主体视为“自我”或“身份”,主体性即指一种对自我身份的意识。主体性必须与身份并置起来理解,但二者不能被等同。前者是多维的,立体的;后者是平面的,单一的。唐纳德曾在其输理性的册子《主体性》中指出:较之于“身份”,“主体性”更准确地指示我们的社会构成(social construct)和对身份的意识(consciousness of identity)[1][1]自我是作为社会及个人的存在而存在于不同文化规则与自我理念的协商关系网中。因此,我们同时拥有包括种族、性别、阶级等不同性质的身份。所以,房产广告会如是说:锦绣花园,您“身份的名片”;汽车代理人告诉您:第八代雅阁,让您“尽显贵雅”;C级梅赛德斯-奔驰张显您的“精英本色”;Camenae泡泡浴让您“在家享受五星级SPA”。广告建构一种虚拟身份,也在宣扬一种体验文化:你经历了什么,就等于你成为了谁,拥有了某种本不属于你的身份;反过来,已确知的身份又可以被用以强化广告效应。对于大多数在“贵雅”、“精英”门槛边徘徊的80后来说,构建一种“另类奢华”不失为另劈蹊径。“80后”这张独特的身份名片在广告人眼中大有文章可做。“谁是80后第一部车?”“80后凭啥子买车?”自从一汽丰田用新威驰的“生而简酷”主打80后市场,各厂家的广告主动拿“80后”说事。据说,08年上市的20多款小型车都冠以“80后”的标签。某汽车时尚杂志还专辟一栏,介绍80后偶像——兼赛车手与作家于一身的韩寒,并随后附上几款为80后量身定做的车型。而这些林林种种的身份又被内化于主体性的宏观范式之中。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多重的身份元素,主体性的定义突出自我对自我的理解,并且暗含着这种理解是不充分的。这提醒我们在将其作为学术对象讨论时,主体性成为一个颇具元意识色彩的符号,它代表了对自我意识的意识。这正应和了纳博科夫在讨论人类特性时所言:意识到对意识形成的意识(Being aware of the awareness of awareness)。
    对“主体性”的思考,体现了人们头脑中“主我”(I)与“客我”(Me)之间的信息交流活动,亦是人类最基本的传播活动。其中,作为传播者的“主我”、作为信息的“主体性”符号、作为接受者的客我,这三者之间形成人类思维活动中最隐蔽、最自由的传播。“通过它,个人既可自我调适、避免错误、纠正缺点,也可能陷入懊恼、后悔的泥潭;既可筑起一道与他人和外界沟通的桥梁,也可能垒起一道自我封闭的围墙。”[2][2]
把广告视作一个传播系统,我们会发现,这个系统的最大特色是构建了一个未知的接受者群体,即广告的诞生是因为它拥有抽象、缺席的受众。所以,这一传播主体(广告制作方)和其传播接受者(看广告的人)互为镜像,互为他者。信息传播两端的主体,只有放在一起剖析,方可得全貌。
如前所述,主体性可从“主我”与“客我”两层面同时进行分析。广告发出者的主我,作为一个行为主体,在向其受众输出广告信息时,同时也将自己暴露为一个为某种利益而采取策略,其策略又可以被识别、分析的客体。广告发出者的所有传播策略都是为了提醒广告接受者:某产品/观念/潮流等专为“你们”而设计。其实“你们”的利益和“我们”的利益紧密挂钩。此时的广告制作人被不在场的广告接受者所制约:为了使广告的意义在场化,即把尽可能多的抽象受众变为具体行动的主体,作为中介的广告文本兼备两大特色:首先,广告制作人必须创作出表达大众共性的信息,而非强调受众的个体差异;某音乐电台的宣传方式是,请某位歌坛天后,在两档节目中插入一句心理话或人生体悟,十分真诚地告诉我们何谓享受:“ 享受,就是听一首很好听的歌。请锁定XX音乐电台!”笔者并非不赞同这种享受观,而是发现:作为传播发出者的广告人,偏爱以一种尽可能不显眼的方式处理广告商标。这也许是考虑到受众“不太可能被一则警告正在控制着我们的信息所操纵,正如一则广告已表示出自身是广告来警告我们那样” [3][3]。也就是说,广告人已意识到自己在作为传播信息发出者主体的同时,亦处于某种受牵制的客体立场。通过提醒促使广告受众“采取行动”这一行动,同时,这个缺席的受众也在提醒着信息发出者的身份和意图。
在此,可以看出主体作为执行主体与反思客体之间的张力。作为一种对自我意识的意识,“主体性”这一符号孕育着胎记般的悖论:在自我意识中,“我”既是这项意识活动的唯一执行主体(the perceiving I),同时也是被作用被反思的客体(the perceived me)。在这个下意识与无意识同时发生的过程中,作用与被作用集于“自我”一身。这使得主体性这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形成天然的张力,即反视自我与超越自我的张力。如果说“主体性”这个单词的能指,是对“我是谁”(who I am)的探索和回答,那么,这个符号的所指便升华到一个更具有动态纬度的自我形象:“我该是谁”(who I am supposed to be)。能指与所指间的如此张力,使主体性这一符号也随之分化为两个层面的自我叩问。这是由于事件的发出者总操控着审视、考核、施为的权利,其接受客体总会在接受施为行动后留下被作用的痕迹。所以,“心动不如行动”。这句话源于广告,反过来,也应该用于对广告自身的审视。在对那个“我思”的主体罗列出浩繁秩卷的讨论之后,我们也许该把更多精力投向“我思”之后,所肩负的矫正自我的责任,及应运而声的对策、行动。这一范式转变中所召唤的,是一种彻底的自我反思之后期然而至的质变。它以一种与自我对峙,将自我客体化、对象化的勇气为前提,以自我矫正性蜕变为宗旨。这正是主体性命题的价值所在:除了反思,自我还有行动的责任和能力。所以,主体自身在制造“主体性”时所饰的双重角色,由于其所在的不同时代语境,而衍生出迥异的内涵意义。试对西方思想史上有关主体性的探讨作一回溯,会发现:自15世纪以降的马基亚维里式的自然哲学到笛卡儿时代的“我思”理性主体,经由启蒙时期,及20世纪存在主义哲学、女性主义,马克思主义思想,直到后现代哈拉威的身控主体性理论(cyborg subjectivity)等,每一次新的自我定义背后,都蕴藏着那一时代对我们打下的烙印,和我们反思,回应,超越时代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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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以避之:执行主体和反思客体的双重角色,从本质上决定了主体性内涵的演变历程。但如何成就一个行为主体呢?主体性的悖论决定了其相应的对策。
主体性的悖论说得形象点,像自己拔起自己的头发脱离地面,也就是说原动力源自自身而非别处。对某客体产生意识,就意味着要审视并观看此客体。而“距离”是这种“看”与“被看”关系的前提,就像拍摄照片就必须与被摄的物体保持合适的距离一样。主体性的自我反射性要求自我首先得脱离原来那个第一人称的自我(go beyond the first person “I”),与自我产生位移,援引一个有别于自身的另一视点,方可反观自身。唐纳德在追溯主体性思考时注意到了这一点,将(自笛卡儿始)自持主体(self-assured subject)的分裂,视为我思/怀疑(I think/ doubt)的必然症状。“我”在执行思考的同时也在部分地让渡自己的主体性。有别于自我才能认识自我,对自我形成反思性、矫正性的意识,并试图摆脱对自我构成的种种约束。这种自我分裂是痛苦的分娩,但也是自我中心付出的必然代价,而经由他者探索自我可以另辟蹊径。因为他者的介入可提供一个天然有别于自身的视角,使得自我得以回视自身。
他者也因此而成为剖析自我时一个不可或缺的参数。正如任何符号的意义,只有被还原到系统中,经由与其他符号的差异,才得以张显。自黑格尔起,关于自我的讨论就和“他者”形成须臾不可分离的联盟。自我身份从本质上讲就意味着是一种与他者互证的关系。自我概念指用以反观自身的复合视角,即自己站在别人角度对自己的回视而所得的感知。自我是在与别人长期进行的符号互动中形成“自我概念”。 [4][4]可从“主我”和“客我”两个层面分析“自我”的概念:作为主体的我(I)是自我中冲动的、无组织的、无方向的和不可预测的那部分。作为客体的我(me)即“被类化的他者”,是由与他人共享的具有组织性和一致性的模式所构成的。每个行为始自主体的“我”的神经冲动,但又立即被客体的“我”所控制。主体的“我”是行为的驱动力,客体的“我”指挥和引导行为。米德用客体我来解释那些符合社会规范的、调适性行为;用主体我来解释那些富于创造性的、无法预测的行为。[5][5]
“我是谁”得永远被置于“我与谁的关系”来考察。我不可能武断地宣称“我就是我,一个独特性的化身而已。”要深刻剖析主体性的多维性,把主体性视为多重身份的集合体,就要求把自我还原到与他人的种种关联这一动态网中加以审视。身份的独特性(oddity)源自并最终回归于身份的邻近性(contiguity)。比如我作为一个女儿,一个博士生或一个女朋友的角色及角色的意义是通过我的父母,博士导师或男朋友来定义的。广告很灵巧地运用了这一原则,通过提醒“我”与那个他者的重要关系,采取相应的语言策略,把自我拉入一个游戏般的假定性语境中,以达到瓦解自我作为自由、自主的行为主体。
比如,一种自动升降式的阳台衣架,或一种厨房调味品,都识时务地冠以“好太太”之类的商标名,以之提示正在阅读此产品广告的女性主体,“您”的价值在于“您”与老公的和谐关系,而此关系需要您对他的上乘服务来巩固。因此,您必须意识到您应该并努力作好的太太角色。借着“入得厨房”的传统太太标准,此类产品理应走俏;而“出得厅堂”这一标准,又被某净白护肤霜广告演绎为:“7天帮你找回真爱”(暗指用此产品可令你无暇肌肤留住“他”的目光。)
从他者的介入过度到对社会集体的探讨,是把每一种他者无限化到一定程度的必然嬗变。宏观地讲,社会是自我的最终级他者。无论怎么唯美地包装自我,“我”终究是一种(如唐纳德所说的)“社会构成”。主体性这一亘古话题的意义就在于:单个的自我应该,也的确能够反作用于自我之上的那个终极他者。事实上,对“主体性”这一课题所付出的孜孜不倦的探索本身,就证明了“主体性”包含主体能动的思与行之能力。该书中列举的典型例子是:将他者与自我的对峙推向极端的存在主义。它将自我意识演化为集体意识。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文主义》中,萨特明确将主体性分为两个层面的内涵:个体的自由及社会的责任,即单个“我”的选择只有升华到为“我们”的选择层面上,才能是自由的。“我”的主体性不可逾越“我们”的主体性。对行为主体的强调,及对自我责任和自我控制能力的追问,正是通过不同历史时期人们如何对待、处理与他者的关系体现出来。而对这一问题的进一步探索,不可避免地将人们对单个“自我”(即作为个体主体)的关系升华到对“我们”(作为社会集体)的反省。
所以,广告抓住这一要领,多强调受众的普遍性而非特殊性,尽可能地扩大广告的影响辐射面。环球咨询电台人们应该听,因为它可以“connecting You to the world, 也就是说,“我”不该是孤岛一座。就算我发誓要做一座孤岛,一个隐士,一个福科式的反社会话语机制的斗士,我的身份也恰恰体现在我刻意与社会这个他者所保持的某种距离。事实上,对他者的召唤不是为广告话语所垄断。广告是利用了这一意识。对他者的召唤意识早在黑格尔那里就得到明确的表达:在黑格尔看来,他者是认识自我过程中不可活缺的重要参数,自我只有经由他者才可认识自我。如对种族、性别、阶级、人际关系等领域的作一梳理,会发现这几乎将是一部与他者共舞的历史。不管是存在主义的“他人即地狱”,女性主义的本质主义,后殖民所抨击的自我中心情节,马克思主义所唤醒的反压迫意识,从本质上讲,都是将自我的身份置于与某一他性因素或对峙、或协作的天平之上(如人际交往中的他人、男性、压迫阶级、社会话语机制等)。并在这种互动关系所决定的存在方式中催生出行为主体意识,迫使自我追问自己的责任。
 
4
在广告传播过程中,广告受众、广告制作者、各方利益甚至作为广告内容的(关于世界的)知识,都彼此他者化了。在信息传播过程中,“世界”被利用、显示为一个无言的他者,可以被推来推去:关于世界的知识,由于广告主体的利益,而变得具有前所未有的相对性、灵活性。为了推销译本迅速吸引大众眼球的新书,出版商可以在扉页上醒目的地方告诉预期读者:该书所涉及领域的研究在此书以前(由于种种条件)皆是谬误,亟须被推翻或改良。而正在阅读此广告的你,就属于那些观点的无辜受害者。林光常的《无毒一身轻》可理解为一本革新饮食错误理念(牛奶强壮一个民族)的里程碑作品。为该书制作的宣传路线以对折磨现代人的失眠、便秘、肥胖等症状的强化为开道,在承诺现代人舍弃牛奶,一身轻松的美梦中结束。其话语模式一针见血、直捣受众的脆弱心灵。如大多数广告那样,在受众心中 制造一种“失衡”或“缺失”感。看广告的“我”开始丧失原有的“定力”,一种游戏建构的心态正瓦解、取代自我的主动行为能力。所引起的轰动也可想而知。然而,当这一切威胁到大批奶牛场主的生存和其作为纳税人的能力时,由国家级权威营养专家开始出面,欲拯救千万沉迷于"谬误"的受众。"缺钙"威胁论再度大量在广告中出现。为了某种观念或产品能被广泛接受,某广告应运而生;广告人的利益预设了一种新的尘封已久的“真理”。“商行的立场把知识结构成一扇中性的窗口,向着一个由离散的互动可体构成的世界敞开;知性的主体是商行的欲望,而科学只是它的皮条客而已。”[6][6]“一样的方便,还是吃饭好。请用XX方便饭。”广告文本在此成为一种语言模式,它自称是科学的无主体性语言(subject-less),而实则为了传播主体的利益而作用于另一端的接受主体。极力宣传的“为你”(you-oriented)话语,言说的恰恰是怎样“为我”(me-oriented);于此类似的,是文学中那个在叙述自我时,叙述自我的自律自我。
 
对“主体性”的探讨,历来被视为是哲学家的专利,但如果将文学自我形象的嬗变与“主体性”概念的演变相并置,通过文学叙述这一颇具自我意识的人类活动来诠释主体性如何体现那个反思并行动着的“我”。事实上,主体性概念的悖论在文学叙述过程中被相应地转化为信息发出者既是意义产生的主体,同时也是在发出信息过程中将自己暴露为一个客体。当信息作用于接受者(客体)的过程也是这一接受者把自我注入信息,重构信息的意图性活动。文本信息在此作为双方主体性汇合的平台以及意义衍生的载体。在写作中形成的主体性,即那个叙述的自我同时也在被叙述。主体性由叙述行为所催生,并受其影响。这使得文学叙述永远是一个下意识与无意识水乳相融,同时作用的过程。在这个主客体角色同时上演的叙述世界里,主体性的反思和行动能力得以淋漓尽致的体现。写作的我与被写的我(the writing “I” and the “me” to be written),形成一种张力,使得千百年来人类探索命运时在宿命论与自助哲学间游移不定。而文学形象本身又与所在时代的“主体性”观念形成某种对峙的互动关联。比如,文艺复兴时期的世俗文学对人充分的自控能力持怀疑态度,这就与16世纪人对自身的盲目乐观信念保持了距离。最典型的形象莫过于哈姆雷特这个有着元意识色彩的人物。因为他除了思考该做什么以外,从不去做什么。剧末的复仇也只是他受感性而非思考的自我所控制下采取的行动,这时的他不是一个行为主体,因为此时的他受知觉的驱使,不具有道德责任感。相反,关于人对自身生活的责任感,加缪的《局外人》是个典型的例子,能充分展示人如何能够,也应该自觉地为无聊的存在制造意义。更具有元意识色彩的是自传性的叙述,它本身展现出“自我”,但却说是这一“自我”产生了我,“我”既不是统一的,也不是稳定的,它是分裂的、不完整的、临时的,一种具有多种所指对象的符号。[7][7]在此,主体性所蕴涵的多层面自我,在叙述中进行着较量。写作着的“我”由于通过叙述与被写的可体“我”拉开了一段距离。前者因此而显得或凌驾、或匍匐、或冷静审视着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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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再说广告。广告似乎是一个单向传播的信息流,其话语方式是“独白”而非“对话”性。传播的一端输出信息,另一端则是接受。但接受主体并不是完全被动,而是有所选择地旁观,和端坐于书前咬文嚼字的“我”比起来,会报以一种游戏的心态构建自我。
作为受众的我们被一种未得到的满足所困扰时,就会主动成为那个问题的信息搜寻者;而作为决定选择信任并购买某广告推销的产品后,我们还是搜寻信息,而这时,是为了自辩(self-justifying),即为了确定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而这两种情况下,我们扮演的角色都是积极的传播参与者。由于广告的虚拟语境、独白式话语,广告受众的主体性在“主我”、“客我”间的张力关系中,呈现为一个被广告文本所构建、被整合的依附性旁观者。受众主体性的矛盾典型体现在其对广告作有限的选择,建构自我的游戏心态。这同文学文本所构建的那个叙述自我时的自律自我截然不同。事实上,广告从根本上瓦解了那种自律自我,广告接受者扮演了不同的双重角色:广告话语之客体:被操纵的、消费主义的;广告话语之主体:验证的、检验的、指涉对象的。作为看客的观众也在被看,顾客成为奴隶般的上帝。阅读广告的人在接受广告的施为力,决定购买某物或接受某观念的同时,也在制造符号,把新的、流动的能指附加到所指产品上,创造出广告的意义。在此,广告占据一个能指(一个词),这个词由受众附加到广告所促销宣传的物体上。流动能指的语境在广告传播过程中被重建,而这些能指的作用正源于这种语境重建。广告发出者最终通过广告接受者把广告文本的意义在场化。广告以非再现性、非工具性的传播方式,将其构建的抽象主体(抽象消费者)变成一个被建构的具体主体(具体使用者)。广告发出者作用于受众的效果就是构建一种新的语言和传播现实,再生产种种社会关系,在其特有的符号系统中言说着受众个体,把受众个体定位成起语言结构的结果而非行动者,却同时使个体相信自己是一个行为主体,是一个自律、自由的主体。所以当一个人在看一则广告时,也在被(广告话语)看,并不断地重塑自己。这就是为什么说在文学阅读中所构建的那个自律自我是文化的可靠阐释者,其主体性在“彼此隔绝的情形下能在线性象征符号中找到合乎逻辑的联系。”[8][8] 然而,由于广告在其自身之外,并不存在一个明确限定的指涉世界,受众主体不具有作为对话的一端。广告语言诱使接受者对自我构建抱游戏态度。
作为广告的看客,“我”活在一种审美幻象中。广告强化一个失去中心的主体。这个主体从根本上摧毁了对虚幻与真实的区别。广告在交流中的确会引发这种道德责任问题,把商品介绍转为非理性操纵。尤其当涉及到广告对家庭主妇进行非理性操控这一问题时,批评家在解构广告时,也“隐约其辞地责怪广告受害者——妇女,因而把交流中的道德责任从输出者身上转嫁到接受者身上。”[9][9]有了广告,我们到底生活地更自信从容,还是不知所措?这也许只能暂用“游戏建构”的状态来形容概括之。但当我们意识到这一状态时,也就意味着这个反思的主体可以主动承担这一道德责任:承认自己也参与了广告的制作。
与之相比,在文学阅读过程中,作为读者受众的我们应该如何在阅读中形成自己的行为主体呢?也许,读者的主体性初遇文本时,会体现为诺曼·霍兰德(Norman Holland)所描述的那种“自我复制” 阅读,[10][10]即认定在自我身份与阅读阐释之间存在一个封闭的循环圈。文本是用以象征并最终复制读者的种种“自我”。而当越出这一层面时,读者的主体性更应以一种“质疑”的意识,在意识到文学作为话语产品这一基础上,同时意识到这一意识,并以之作为抵抗话语权利的资本。我们能够通过反复阅读叙述出了的“存在”,用质疑的阅读策略,挖掘出我们不竭的主体性潜力。作为社会机制产物的文本范式,会激活读者主体去质疑我们的社会合法性,并鼓励我们想象性地建构一个“理想”的社会秩序。
 
    结语:
对“主体性”的研究, 值得细究。在本文中,笔者除了再次强调人是“自为”的意识主体(self-oriented),更剖析了我们在追问主体性时所扮演的主客体双重角色。在广告语境中梳理对自我的探讨,我们应始终将自我视为一个不断探索责任与意义的主体:既是为世界注入意义的主体,也是囿于这个世界的客体(subject for the world as well as object in the world)。在探讨“主体性”这一颇具元意识色彩的感念时,值得强调的是将“主体性”本身作为人类历史不同时代的思想产物和与这一思想范式相抗衡的勇气。
 
 
 
 
 
 
 
 
 
参考文献:
1 Carr, David, The Paradox of Subjectivity, New York, OxfordUniversity Press, 1999.
2 Hall, Donald, Subjectivity, New York and London, Taylor & Francis Group, 2004.
3 Jane Tompkins(ed.) , Reader Response Criticism, The JohnsHopkinsUniversity Press,1980.
4 马克·波斯特(美),周宪、 许钧主编:《信息方式:后结构主义与社会语境》,商务印书馆,2000
5 凯瑟琳·贾米森, 卡林·坎贝儿(美):《影响力的互动》,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4
6 詹母斯·费论等主编:《当代叙事理论指南》,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
7 邵培仁(著):《传播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
8 赵毅衡:《文学符号学》,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
9 斯蒂芬·李特约翰著,史安斌译:《人类传播理论》,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
 
 


 


[1][1] Donald Donald, Subjectivity, New York and London, Taylor & Francis Group,2004,。P.134。本书以“agency”为关键词,追溯了主体性演变历史,认为主体性内涵与外延的嬗变应和了人追问、反思、矫正自我的行为能力。
 
[2][2] 邵培仁(著):《传播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P.34。
[3][3]凯瑟琳·贾米森, 卡林·坎贝儿(美):《影响力的互动》,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4,P.223。
[4][4]参见《人类传播理论》(斯蒂芬·李特约翰著),第八章。本章介绍了符号互动主义关于传播主体的观点,即从符号互动的角度分析社会构成。米德为该学派代表人物之一。
[5][5]斯蒂芬·李特约翰著,史安斌译:《人类传播理论》,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P.174。
[6][6]马克·波斯特(美),周宪、 许钧主编:《信息方式:后结构主义与社会语境》,商务印书馆,2000,P.69。
 
[7][7] 西多尼·沃森:《自传的麻烦:向叙述理论家提出的告戒》,载 《当代叙事理论指南》,J·费论等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P.413。
[8][8]马克·波斯特(美),周宪、 许钧主编:《信息方式:后结构主义与社会语境》,商务印书馆,2000,P.66。
 
[9][9] Ibid,P.72.
[10][10] Norman Holland, Unity Identity   Text   Self, Jane Tompkins(ed.) , Reader Response Criticism,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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