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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巴别塔之通途

作者:李璐茜  来源:《符号与传媒》第三辑  浏览量:3943    2012-06-26 17:05:52

 

在我们所存在的世界中,视之所及,必然形成一个空间性的“场域”,在这一场域之中,我们靠把握对周围空间的认知来定位自身的存在。自从人类降生于世,其所可感知到的世界就早已并非原初的客观实在,而是一个意向性的世界。通过空间表意的诸种方式,直接意指其自身。建筑物作为空间表意的实体物,最初可能是具有实际功用的人工制造物,然而随着空间表征的不断变化,逐渐由物向符号滑动,携带了丰富的意图意义,从而进入符号表意的过程之中。人类最初使用工具制造建筑,其根源仍在于视域中甚至潜意识里对空间的认知。如“壁”,乃墙、垣也,在原初的物理空间中筑壁,实乃意指主体自身之于“分隔”这一概念,其实这已经是空间认知的直观体现,通过壁来遮挡外部世界,符号指向意念中所期望的场域与空间,人为的塑造一个意义空间范围。壁的这一边与那一边,可以什么都是,亦可以什么都不是。又如“门”,乃户,人之所出入之处也,在物理空间中立门,则意指了“通途”这一概念之于出与入。门可以开关,是人们对外部世界与其所意指的特殊意义空间之间所设立的临界点,门里门外,孰出孰入,就取决于对这一符号的阐释与衍义了。建筑物是人工制造的符号,其产生是基于对空间表意的认知,它亦可以在一个文化阐释社群中获取约定俗成的意义,以之于高度理据化为象征,成为透明的符号。
 
一、 塔:一种形式的文化意味
 
在东方,塔这种建筑形式缘起于古代印度,在梵文中称作?堵坡stupa),相传其原本是埋葬佛祖释迦牟尼火化后留下的舍利的一种佛教建筑,其符号解释项乃是一种供养、祭奠的特殊意义空间,其后又泛指于佛陀生处、成道处转轮处、般若涅??处,乃至安置诸佛菩萨像、佛陀足迹、祖师高僧遗骨等,而以土、石、砖、木等筑成的建筑物。最初其作为宗教意图的实体符号,意指着礼佛、敬佛的空间形式,从而经由个体生命通向佛祖般若、智觉、慧悟的空明之境。然而随着这种空间表意方式的传播与流变,逐渐携带上了截然不同的阐释意义。
在西方,塔则是一种形态较为尖锐,高于周边建筑及地势,附有一定功能意义的建筑物。如教堂的尖塔,钟塔,灯塔等。现代意义上的塔则比较倾向于这个定义,诸如铁塔,电视塔,纪念塔等。古代巴比伦王国曾盛极一时,其标志性建筑物就是著名的空中花园和巴别塔。在古巴比伦语中,“巴别”( Babel)一词乃是“神之门”之意,巴别塔则意为通天之塔,作为塔这种空间形式则意指着人类通过空间表意试图建立一种联通天地,接续世俗与神界的“通途”性存在,是一种向上性的解释努力。由于宗教历史等外部原因,在希伯来语中巴别则意为“叛乱”,犹太人认为这种空间形式直接意指着人类的虚荣心与狂妄自大,是一种对上帝的冒犯与亵渎,因而上帝降临变乱人们的语言,使人们分布而居,由于共同语言机制的破裂而被迫停建巴别塔。
综上所述,塔作为一种充满着意向性的空间能指形式表征,是人类基于“上”这一方位概念而做出的阐释努力。由于其高度与形态特征,往往赋予了居高临下,至高无上的态度意向。因此塔在许多文化阐释社群中通常承担着特权、地位、荣耀、展望、俯视、统治等象征性的涵指。与此同时,我更认为塔是一种“通途”性的空间意指方式,这种建筑立于地基之土,形态上打破了原有物理空间的平衡感,奋力地向上延伸,结构上愈来愈尖细,视觉上直插云霄,耸立于天地之间。这不正是人们借助空间形式来意指其自身主体性灵魂一种向上性还原的可能吗?人生而立于世俗之地,塔的存在给了人们一种向上性的向往与尝试在元自我层面上的可能性,道德也好,权利也罢,甚至是形而上的真理、神性,皆是经由空间能指形式表意而确证其涵指,形成解释项的。
 
二、 象征性、场所性、视认性诸性质之维
日本学人小田原太郎在其论文“作为地标的东京塔之相关性质考察——象征性、场所性、视认性中潜存的‘日本特有物’”中曾就东京塔作为具有日本都市文化象征意味的地标性作出了分析性的细致考察,其根据“塔”这一对于都市而言的地标性建筑物分别以象征性、场所性、视认性等诸性质为切入点试图洞悉其内在的空间意向性。它认为东京塔作为“日本特有物”这一地标性存在正是一个不断趋向“空”、“不可见”,一个使用性不断下降,符号性不断上升的意指过程,亦是一种日本式的平衡及生存方式。下文中我将针对其文中主要论点,分别从这三个性质进行考量和回应。
1、     象征性
上文中指出,塔这一空间能指符号在一个特定的社会文化阐释社群中,通过无数次的社群复用,高度理据化为文化象征,从而获得了普遍的符用理据性,及符号使用的透明度。作为建筑物的塔一旦脱离了其原初的功能使用性,则开始滑向意指抽象概念或品质的象征符号。如巴黎的埃菲尔铁塔,日本东京塔,上海东方明珠电视塔,其建设之初或多或少都携带着不同的实用性功能意图,然而在文化的集体复用中,逐渐理据化为一个城市乃至国家的地标性象征建筑物。在介绍这些国家地区的旅游观光的文本中,这种地标象征往往成为提喻性的伴随文本符号,而其象征符号的特性,又反过来形成链文本,将符号接收者的目光引向相应的国家地区之文化品质,名族精神。
2、     场所性
塔的象征符号存在的根基是空间性,与抽象概念或二维平面视图不同,它是一种建立在三次元空间之中的实体物象符号。通过空间表意,形成一个特定的意义空间,而这个空间所形成的意向性场域,则是其特定场所性之所在。场所这一概念本身就是涉及意向性的空间认知,在何种场所下应该应用何种元语言来解码其涵指意图,使用社群在何种场所之中使用何种解释规则,都被一个个特定的意义空间所覆盖,最终形成全域。在主体与他者的不断交互碰撞之中,各种“场”不断交汇,在元层面空间意义上形成一个更加复杂的流动性的“场域”,以勾勒出由一个个意义空间所汇成的共享性场所,完成其空间表意的基本诉求。
3、     视认性
物之所能够进入符号表意系统,成为附加各种阐释意义的能指形式,最终还有赖于进入人们的视域。张目之所及,入心之所思。通过凝视,从物理实体的空间把握中获取“物象”的形态特征,从而又在各种自携的阐释经验和元语言语境中形成“心象”,最终在视认的过程中完成概念性解释项的塑造。这就必然涉及到“看”的问题,如何看世界,及如何被看,皆指引向一种视认性的认知模式,在“视域”之下审视符号的存在。塔从视觉认知上看,具有高大,尖细等形态特征,这自然而然引向了“上”这一方位符号表意概念,链接出一系列衍义性阐释,诸如不在场的权力、地位、荣誉、尊严等等。
塔作为空间表意符号,对于符号发送者的一方而言,是将空间概念实体化,重新塑造带有意向性的空间;而对于符号接收者的一方而言,则是将空间实体再度概念化,以读取符号自身所携带的意向性。以空间为媒介,建筑物为载体,符号过程得以在场域与视域的交汇次元中传递意义之所在。
 
三、 在空间意向性的把握中定位自我存在
 
无论是建筑还是地标,都不过是在空间场的意向认知中的一场符号游戏。然而这场游戏却是严肃的,是直接指向自我存在意义本身的逆向叩问。亦即,这种通过空间能指形式而表征的意向性,是人类身处其场域中寻求意义以确证自身寻在、获取定位的本能。“我是谁?”、“我在哪?”这种诸如此类的本源性追问一直是古今中外,人们在从生到死的内时间意识流中苦苦探寻的命题。获取自身存在的定位可谓至关重要,它是时空范畴内一切行动性发生之本源,决定着过去、现在、未来在空间场次中的意向旨归。通过在无限性的物理空间之中树立起各种各样的有形建筑物,从“无”之本源推向“有”之确证,自我存在在空间中的定位通过对建筑空间符号的把握与认知,获取了有限性。诚然,一旦自我在空间场域中获取了定位,那么其意向性最终还是将归于“无”,回归到生命性质的本源中去。
塔作为本文论及的典型性空间意指形式,意向着自我一种向上还原的渴望及冲动。为了触及到并不断接近这种空间向度中的可能性,从而在三次元空间中建立实体物象,以实现那些种种不在场的心象。至此,符号过程逐渐逼近符号自身,对于阐释的期待,正暗合了实现自我存在定位的解释需求。亦可以说,这是一种自发性的阐释努力,是在空间认知中探寻意义本体之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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