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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了桂冠的民谣诗人

作者:陆正兰  来源:  浏览量:5594    2016-10-13 21:56:20

 

戴上了桂冠的民谣诗人
                                       
     陆正兰
 
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由美国民谣诗人鲍勃·迪伦获得,这可能出乎文坛许多人的意料,我本人却觉得这是实至名归。当代诗人,对文化影响之大,非这位摇滚教父莫属。
 
 
2008年,第92届普利策文学奖,鲍勃·迪伦因其“对流行音乐和美国文化产生深刻影响,以及歌词创作中非凡的诗性力量”而获得特别荣誉奖。这是一向青睐高雅文学艺术的普利策奖委员会首次奖励摇滚音乐界人士,而且是第一次特别提出歌词创作的“非凡诗歌力量”。一个创作型歌手,获得普利策特别奖,这是美国文学史上第一次,它标志的不是鲍勃·迪伦歌词艺术获得承认(这点已经不需要任何人来承认),而是传统样式的诗歌第一次承认歌词可以具有“非凡的诗性力量”(extraordinary poetic power)。
 
时至今日,鲍勃·迪伦仍然活跃在摇滚乐舞台上。他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今天出过了五十多张唱片,可以说他的歌词已经尽人皆知,成为经典,不仅是流行乐的经典,而且是诗歌艺术的经典。可以设想,如果从来没有过鲍勃·迪伦,现在的摇滚乐会是什么样子呢?猫王赋予摇滚乐以形象和存在的理由,甲壳虫确定了摇滚乐在艺术界和音乐界的地位,而鲍勃·迪伦则给摇滚乐注入了灵魂。
 
对中国当今学界更有参照意义的是迪伦已有的文学地位:牛津大学现代诗研究专家克里斯朵夫·里克斯(Christopher Ricks),撰写了一本厚厚的《迪伦的原罪观》(Dylan’s Visions of Sin),将迪伦称为“当代美国最好的用词专家”。迪伦的文学意义在于他完全唤醒了游吟诗人的传统,他的歌词不仅源于文学传统,也来自民间故事、街头杂谈和报纸。著名诗人肯尼思·雷克思洛斯曾说“是迪伦首先将诗歌从常春藤名校的垄断中解放出来”。如今,轮到常春藤名校将迪伦研究当作一门学问了。他在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已经成为一种文化,受到许多人的追捧。在西方的一些大学已经出现了一个名为“迪伦学”(Dylanoloy)的学科,而迪伦的歌词也被作为诗歌入选许多美国大学的文科教材。
 

早在1970年,美国著名高等学府普林斯顿大学正式授予迪伦名誉音乐博士学位。而60年代中期开始,美国知识界逐步认识到迪伦作品的文学价值,一些学者和文学批评家公开称迪伦为现代美国继华莱士·史蒂芬斯、罗伯特·弗罗斯特之后最伟大的诗人。1976年,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在其总统竞选运动中曾大量引用迪伦的诗句,并称其为伟大的美国诗人198510月,迪伦还曾应前苏联著名诗人耶楚申科的邀请,代表美国出席在莫斯科举行的国际诗歌节19901月,法兰西文学院正式向迪伦颁发了文学艺术杰出成就奖。鲍勃·迪伦不只是位表演艺术家,而且还是位卓有成就的诗人。在他的歌词中,我们不仅领略到他的文学风采,更重要的是,我们能了解美国大众流行文化如何同高雅诗歌创作日益结合之轨迹。

 

1941年5月24日,鲍勃·迪伦出生在明尼苏达州德卢斯城一个犹太家庭,原名罗伯特·艾伦·齐莫尔曼(Robert Allan Zimmerman),上高中时与同学自组乐队,他因敬仰威尔士著名诗人迪伦.托马斯(Dylan Thomas),取了个艺名鲍勃·迪伦。虽然在自传中他否认艺名的由来,但他却用很大的篇幅追溯了自己热爱诗歌的青年时代。他崇拜的老诗人麦克尼什,评价迪伦是“战后的铁器时代诗人”, 麦克尼什也曾请迪伦为他的诗剧写歌。他狂热地阅读拜伦《唐璜》、柯勒律治《忽必烈汗》、兰波、布莱希特、T.S.艾略特,他曾为爱伦·坡的《钟》谱上吉他曲,也曾以契诃夫的短篇小说为素材创作。从这张阅读影响单子来看,如果迪伦不成为摇滚歌手,他也应当成为一个先锋诗人。金斯堡甚至在1975年,成了鲍勃·迪伦巡回演唱团体的一员,即兴地当众朗诵他的诗作。萨利·贝恩称“鲍勃·迪伦首先是格林威治村的一个文字工作者,此后才是用声音念诵这些文字的音乐工作者。”迪伦的歌确实大多是先有词再有曲,他的歌首先是好诗,然后好诗变成好歌。
 
鲍勃·迪伦的文学传统广泛而深厚,他的歌词中有T.S.艾略特,也有《圣经》的影子,他很多巧妙的比喻源于《圣经》和莎士比亚。评论家克里斯朵夫·里克斯曾在迪伦演出后台问迪伦最近读什么书,迪伦脱口而出:莎士比亚。
 
比起文学来,当年年轻的迪伦更喜欢音乐,从学生时代起,他就开始自己创作歌曲。1961年,他从家乡来到纽约著名的格林威治村就是为了能追随民歌传奇人物伍迪·格思里(Woody Guthrie),那是他心目中的圣地和英雄。
 
1962年迪伦最初以自己命名《鲍勃·迪伦》的专辑以翻唱旧有蓝调为主,加了几首自己的创作为,音乐风格也接近伍迪·格思里。1963年《放任自流的鲍勃·迪伦》(The Freewheelin' Bob Dylan)正式发行,专辑以其浓郁的文学气息和优美流畅的民谣风格触动了年轻人的心。其中《飘荡在风中》(Blowin'in The Wind)是当时美国校园中,人们争相传唱的歌曲。时至今日,仍然久唱不衰。
 
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
才可以称之为好汉?
一只白鸽要飞过多少海,
才能在沙滩上安息?
炮弹还要呼啸几时,
才能真正销声匿迹?
我的朋友,答案在风中飘荡。
 
一把吉他,三个和弦和一把口琴,盖过了编曲华丽,结构复杂的歌,迪伦用歌声宣告了一个迷惘、愤怒和抗争的新时代正在诞生。二十出头的迪伦写出如此震撼人心的好歌,人们惟有赞叹这是天才的奇迹。此专辑中的《大雨将至》(A Hard Rain's Gonna Fall),歌词明显深受法国19世纪象征派诗人兰波的影响,充满多种意象和比喻。
 
啊,我那蓝眼睛的孩子,你曾去过何方?
啊,我那年轻的情人,你曾去过何方?
我曾蹒跚在十二座雾山云海中,
我曾匍匐在六条蜿蜒的公路上,
我曾置身于七片忧郁的森林里,
我曾多次远行面临死亡之海,
我曾陷入坟墓之口千里之深,
大雨,大雨,大雨,大雨,
啊,可怕的大雨,即将来临!
 
尽管鲍勃·迪伦在歌中表现出很强的社会责任感,但他并没把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抗议歌手,也并不刻意写愤怒的抗议歌曲,他认为自己的歌都是生活的反映,是自己的心声。但在传唱的过程中,他的很多歌曲都被当成反战运动的圣歌。例如,1973年,鲍勃.迪伦出演了电影《比利小子》(Pat Garrett And Billy The Kid),并演唱了其中的插曲《敲响天堂的门》(Knockin' On Heaven's Door)。
 

妈妈,把徽章从我身上取下。

它对我已经毫无意义。

我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感到我正在敲响天堂的门。

妈妈,把我的枪埋到土里,

我已经不再用它射击。

浓重的乌云正笼罩头顶。

我感到我正在敲响天堂的门。

 

在影片中,迪伦唱出了一个士兵在生命尽头时的感受,整首歌只有简单的吉他伴奏歌词简洁,却句深入人心。影片背景是1878年发生在美国新墨西哥领地内的一场战争,歌曲一旦脱离影片语境,就变成了一首著名的反战歌曲而流传。

 

鲍勃·迪伦给人总的感觉,是他的歌词之平易流畅,却意味深远。他以一个游吟诗人的目光关注着普通人民的生活,敏锐地捕捉到情绪的激发点。很难想象,1963年,22岁的迪伦,一把吉他,一只架在脖子上的口琴、低哑嗓子,孩子般腼腆的笑容,乱糟糟的头发。当他出现在几万人狂热欢呼的音乐节上,是如何会开始成为这愤怒抗议的一代人的偶像,成为“城市民谣”运动的领袖,成为引领一代人精神的歌手的,或许当时的年轻人看到他是他们中的一个,唱出的诗句也是他们心里正在想的话语。 就像《滚石》杂志的詹恩.温纳描述:“摇滚乐成了我们四周发生的一切迅猛变化的动力中心,你把那些变化称为社会的、政治的、文化的都行。对我们这些战后成长起来的一代人而言,正是摇滚才把第一场革命深植于我们的内心。”在迪伦之后,一代代的摇滚明星,都受惠于迪伦。民谣诗人布鲁斯·斯普林思廷(Bruce Springsteen)就曾被称为“迪伦之子”(Dylan’s children)。迪伦也让人们明白:歌词的深刻寓意应该与音乐成为同等重要的一部分。
 
迪伦对英国摇滚乐队“滚石”(The Rolling Stones)大加赞赏,而且很多歌曲中间都要加上一段滚石乐队的歌曲。为了表示对滚石乐队的敬意,鲍勃·迪伦写下了那著名的《Like A Rolling Stone》(像一块滚石)。这首歌在那一年排行榜名列第二,专辑中的名曲《手鼓先生》(Mr.Tambourine Man)大获成功,成为英美青年人人会唱的歌曲。
 
嘿!手鼓先生,
为我唱一首歌吧,
早已失去倦意,也已无家可归,
嘿!手鼓先生,
为我唱一首歌吧,
在这铃铛相伴的早晨,我随你而去
 
这首被认为迪伦最具思想性的歌,用一种伤情而浪漫的调子,唱出了迪伦心中的理想和渴望。鲍勃·迪伦的嗓音有点特殊,比不上当时的其他歌手,例如甲壳虫(The Beatles)或西蒙和加芬克(Simon& Garfunkle)的甜美,他的乐器配置也相对简单。但他的声音中有一种愤怒而孤独的情绪,这可能正是美国迷惘的青年人所需要的,是时代使他唱出了这样的声音,或者说,他的歌是时代的脉搏声,是美国年轻人的心跳声。1969年,滚石乐队的灵魂人物之一,布莱恩·琼斯(Brian Jones)死在了自家的游泳池里。为了纪念这位摇滚英雄,鲍勃·迪伦在专辑中重新演唱了《Like A Rolling Stone》。歌词中有这样的话:“这感觉如何?感觉如何?孤独一人,没有家的方向,像一个陌生人,像一块滚石。”这是一首影响一代人的歌曲。无数的年轻人因为听到鲍勃·迪伦的吟唱才开始抱起吉它,吹响口琴,开始他们新的生活。迪伦的演唱常常简单得让人吃惊,只有一把吉它加上个口琴。但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在唱他的歌时觉得更加亲切随意。翻唱他的歌也成了很多乐队受人欢迎的节目。  
 
而如今,这位老人在其自传中(《像一块滚石》,鲍勃·迪伦著,徐振锋、吴宏凯译, 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中,平静但依然诗意地说:“我从来都只是我自己:一个民谣音乐人,含着泪水的眼睛注视灰色的烟雾,写一些在朦胧光亮中漂浮的歌谣。”
 
转载自2011年的《词刊》
 
作者简介:陆正兰,江苏扬州人,文学博士,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歌词与艺术学理论研究。
通讯地址:四川成都望江路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 610064
Email: luzhenglan69@163.com
Tel: 15198198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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