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le:Horror Writing of the Postmodern Everyday Life: A Remark on Stephen King’s Carrie
Abstract: This essay analyzes the current most well-known horror fiction master Stephen King’s first famous novel called Carrie, mainly discovering its exploitation in such four dimensions as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elements of horror, the diverse narrations of the story, the trans-genre writing, and the practice of literary visualization. It reveals deeply the postmodern characters of the novel in the situation of the globalization and visual culture, examines the author’s horror writing of the postmodern everyday life and the experiments of the contemporary transformation of horror fiction, and thus finds out some effective approaches to understand the global “Stephen King Phenomenon”.
Author:Fu Qilin, a doctor of literature, vice dean of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of Sichuan University, professor, Ph.D tutor. He researches Marxist literary theory and comparison of Chinese popular literature with the western popular literature. Email:Fuqilin1234@sina.com.
在当代英美文学界,恐怖小说从边缘涌入中心,掀起一股股流行文学巨浪,铺陈一场场血与火的恐怖之盛宴,催生一道道炫目的文化景观。美国作家斯蒂芬·金(Stephen King,又译为史蒂芬·金)作为当代最著名的恐怖小说大师,无疑是这一文化景观中最耀眼之星,其恐怖小说书写及其全球传播与接受形成了所谓的“斯蒂芬·金现象”,引起文学和文化研究者持久关注。遗憾的是,他1974年出版的第一部成名作《魔女嘉莉》(Carrie)却被批评界所忽视,其文学价值也被帕尔马(Brian De Palma)导演的同名电影所掩盖。埃利森(Harlan Ellison)则认为:“我最喜欢的是《魔女嘉莉》,这并非说,他后来没有写出更好的作品,因为我认为《闪灵》是更好的书。但是,《魔女嘉莉》是纯粹的斯蒂芬·金作品。它是在任何自我意识之前、在受到任何关注之前的斯蒂芬·金作品。它是斯蒂芬·金为自己写的作品”。[①]黄禄善等主编的《英美通俗小说概述》指出,斯蒂芬·金发表《魔女嘉莉》后便“迅速成为当代恐怖派的代表作家”(314),金自己也承认这部恐怖小说和《撒冷镇》、《闪灵》“足够成功地使他成为专职作家”(Secret Windows 23),是成就他走向当代恐怖小说“商标作家”之旅途的起点。本文试图通过对《魔女嘉莉》的深入分析,展现作者对恐怖小说当代转型所做出的独特的审美创造,揭橥其在恐怖元素嬗变、多角度故事讲述、跨文类书写、文学视觉化实践等后现代主义恐怖书写的魅力。
斯蒂芬·金颇为重视故事讲述,认为“故事价值远远胜过作家的其他技巧”(Secret Windows 35)。《魔女嘉莉》以日常生活的恐怖元素为题材实现了恐怖小说的当代转型,这种转型还意味着它对传统恐怖小说叙述模式的突破,努力探索具有显著的后现代主义特征的多视角故事讲述,充分呈现具有娱乐性和恐怖性的“故事价值”。
小说主要对嘉莉的两次恐怖事件进行多角度讲述。就怀特夫人房屋上空突然下石头雨的故事,小说开篇以新闻叙事进行,引述了来自1966年8月9日题目为《石头雨报道》,新闻故事报道的可靠性、真实性、客观性和新奇性增强了故事本身的恐怖性,虽然在现实生活和新闻条目中没有《石头雨报道》的具体细节,报道纯粹是一种虚构,但是它披着真实性的外衣,表明恐怖就发生在当下。石头雨叙事的第二个视角来自于加弗写作的杂志文章《嘉莉:心灵遥控的黑色黎明》(“Carrie: The Black Dawn of T.K.”)的详细转述,讲述者以第一人称“我”的身份拜访怀特夫人的邻居霍兰,霍兰惊恐地告诉了嘉莉三岁时的天真可爱而又扭曲的言行以及面对宗教狂热的母亲的责骂与痛苦的尖叫,重点讲述自己跟母亲一起目睹石头雨的恐怖场面。小说还从嘉莉视角叙述石头雨的过程,即她面临母亲的屠刀威逼而爆发的反抗性的邪恶力量的过程,这个视角深入到主体的内心。外在叙述和内在叙述不仅通过故事焦点“石头雨”而发生链接,还揭示了恐怖的根源。尤为注目的是,《魔女嘉莉》对嘉莉激发的最恐怖的灾难故事进行多角度讲述。一是关于嘉莉引发的灾难事件的研究分析,主要来自康格瑞斯《爆炸的阴影:嘉莉·怀特个案的记录事实与确切结论》(The Shadow Exploded: Documented Facts and Specific Conclusion Derived from the Case of Carrietta White),该书把张伯伦镇的灾难事件视为二十世纪最令人心悸的两件大事之一,该书是故事发生之后的研究和讲述,是学术界对恐怖事件的反应。二是来自于《我叫苏珊·斯内尔》(My Name Is Susan Snell)中的讲述,从十七岁青少年的角度讲述斯内尔和汤米的爱情以及针对嘉莉的阴谋和随后的悔恨。三是来自于沃森发表著作《我们从黑色的班级舞会中活了出来》(We Survive the Black Prom),侧重于从旁观者“我”的角度讲述嘉莉的惊愕蒙羞的行动变化以及爬出人群关掉大门的过程,详细叙述舞会现场逃生的紧张场面。四是来自于美国缅因州新英格联合通讯社的几份报道,记录欧文高中班级舞会上发生的火灾事件及其丧亡人数、加气站爆炸及其抢救,乃至整个张伯伦镇毁灭的火灾形势。五是来自于《黑色班级舞会:怀特委员会报告》(Black Prom: The White Commission Report)中的四位当事人的讲述,张伯伦镇的市民奎兰先生讲述在自己家里观看到的学校火灾及嘉莉的报复行为;国家调查董事会成员谢里夫警官讲述自己在交通事故调查过程中接到火灾通知,赶往张伯伦镇,目睹一片火海;在火灾中失去女儿的学生家长赛马德夫人讲述自己看见好友乔治夫人被活活烧死以及自己逃离灾难而昏阙跌倒;斯内尔作为班级舞会参与者讲述对嘉莉的发现和自己抵制官方调查的情绪。虽然四位当事人都讲述嘉莉事件,但是视角不同,产生的效果也有差异,前两者体现为旁观的外在讲述,后两者为内在的亲历现场的讲述。六是小说主体故事的叙述者采用三个人物视角所展开的讲述,首先通过斯内尔视角叙述她驾着小车去学校途中所目睹的火焰冲天的爆炸,然后以逃离火灾的舞会主持人维克视角向谢里夫简要讲述灾难爆发的经过,最后从嘉莉的视角细致地叙述她面临猪血泼洒时众人一浪高过一浪的嘲笑和自己无法忍受而爆发的报复行为的详细过程。这些不同的视角的故事讲述都指向嘉莉引发的恐怖事件,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故事点和不同角度的恐怖氛围。但是这些视角的讲述不是统一的,而是充满着矛盾,正如小说中的斯内尔所写的:“没有人理解发生在张伯伦镇的年级舞会之夜的事件。新闻社不理解,杜克大学的科学家不理解,大卫·康格瑞斯没有理解——尽管他的《爆炸的阴影》可能是关于这个主题唯一有点正式的图书——毫无疑问,怀特委员会使用我作为替罪羊,也没有理解这件事”(Carrie 94)。
可以看到,斯蒂芬·金对恐怖小说的故事讲述是有深入研究和自我创新的。他紧紧抓住嘉莉的恐怖元素引发的悲剧事件,以多种视角讲述的故事联缀成一部长篇小说,这使得小说本身就是由一系列的碎片式的短小故事拼贴而成的。这些短小故事都具有恐怖性效果,彼此交织于一体,充分展现了日常生活恐怖元素的“故事价值”。斯蒂芬·金在1986年出版的《故事贩卖机》(Skeleton Crew)的《序》中诗意地表达了对短篇故事的独特喜爱,强调了短篇故事的愉悦性,认为阅读长篇小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把握住整个故事,而“短篇故事犹如黑暗中来自陌生人的飞吻。当然,那并非如同一个社交事件或婚姻,但吻可以是甜蜜的,它的简洁形成了其自身的吸引力”(21)。虽然《魔女嘉莉》属于长篇小说,但是其原型框架肇始于短篇故事。据作者所言,他在1972年夏季之前就“已经开始写作名为《魔女嘉莉》的短篇故事……一个直接的点到点的故事,一个具有心灵遥控能力‘野性天赋’的丑小鸭式的女孩,最终使用她的天赋把体育课上折磨她的坏女生毁灭掉”(Secret Windows 45)。可以说,这部小说创造了一系列短而精的短小故事,构成对嘉莉灾难事件的狂欢式的多角度讲述,镶嵌成后现代主义的马赛克,既具流行文学的娱乐性又不失精英文学的先锋性。不过,从总体上看,它对嘉莉的受辱和恐怖式复仇以及毁灭的讲述,仍然没有摆脱威斯科(Gina Wisker)所论及的恐怖小说类型的秩序破坏与重建的二元叙述结构之窠臼:“从秩序情境中开始,在无序的时间里发展,这种无序是由可怕的或恶魔般的力量爆发所引起的。最后达到封闭和完成点,破坏性的恶魔元素被控制或者被捣毁,原初的秩序得到重建”(9)。
《魔女嘉莉》主要以电影场景式叙述和独特的语言表达体现出文学视觉化的特征。首先,小说对嘉莉恐怖故事讲述的视觉性极为鲜明,以最恐怖性的场景创造不同视角下的空间场景。这些以抹煞叙述者和读者的距离的策略以及人物视角的方式进行讲述的恐怖场景,犹如电影镜头变化所形成的不同角度、不同距离的恐怖画面。石头雨叙述分化为旁观者所观的房屋上空的感动画面和嘉莉屋里的影像,两种不同的角度展示同一恐怖事件的不同的视觉效果。班级舞会之夜的视觉盛宴更是应接不暇,警官所见的场景是陷入火海中的张伯伦镇,斯内尔目睹的则为远处夜空中的爆炸景观,市民奎兰所见的是自家窗户外的火灾场面,学生家长历经的又是穿越火灾爆炸的空间,这些不同视角讲述有远景、近景,又有空中之景,还有水平视角的景,既形成了场景的变换,又促进了场景的具体化。《魔女嘉莉》的场景叙述的恐怖性、空间性、具象性昭然可见。这些不同的场景没有连贯性和持续性,而是时隐时现断断续续,构成了整个叙述的空间性,弱化了讲述的时间性甚至逻辑性,使场景直接呈现,产生惊呆的视觉效果。恐怖形象往往突破理性限制,甚至令人感觉不到语言媒介的存在,类似噩梦的视觉效果,虽然梦醒时分但是梦中形象还在啃噬着心扉,因为这种恐怖事件的视觉性进入非理性的本能的身体层面,无意识地在身体上铭刻印迹。《魔女嘉莉》以一个又一个精彩的场景点营造现场感,甚至这种现场感比文本意义更为重要。而且,这种故事讲述的场景化是紧张的、加快的叙述,如作者所说让“故事飞翔起来”(Secret Windows 17)。如果场景的紧张现场感是恐怖电影的魅力之一,那么这也是这部恐怖小说得以流行的重要因素。
《魔女嘉莉》的文学视觉化是作者文学观念的具体化,也是作者体悟现当代流行影视文化的结果,特别受到恐怖电影的激发。斯蒂芬·金在1980年的文章《论成为一个商标》中谈到:“我在1950年代长大,那时的口号是‘读书,看电影’;现在似乎是‘看电影,读电影小说化的东西’”(Secret Windows 67)。批评家白德雷(Linda Badley)认为,斯蒂芬·金等当代恐怖小说家是从日益蔓延的视觉文化和电子文化中成长起来的,“视觉和电子媒介最直接地促进了当代恐怖现象。金的小说是1930年代和1950年代的恐怖经典电影的产物,它把电影视角带入到自然主义小说之中”(2)。研究斯蒂芬·金的权威学者玛吉斯特瑞勒(Tony Magistrale)更深刻地指出其恐怖小说的电影元素,认为“他写出了极有视觉性的集中于行为的叙述,颇为肯定的是,电影本身已经影响了金的作者视觉和叙述风格;他的小说通常暗示出恐怖电影的明确题目;他经常激起特有的恐怖元素,这些元素具有进一步展开的电影质性”(Hollywood’s Stephen King xvi)。正是《魔女嘉莉》的文学视觉化的成功实践使得该小说面世两年就迅速被成功地改编成同名电影,电影媒介化的巨大影响力又反过来推进小说的流行之路。
[①] C.F. George W. Beahm, Stephen King from A to Z. Missouri: Andrew McMeel Publishing, 1998. p. 29.
[②] C.F.Stephen J. Spignesi, The Essential Stephen King: A Ranking of the Greatest Novels, Short Stories. New Jersey: The Career Press, Inc., 2003. p.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