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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聊天的语用和文化

作者:蒋原伦  来源:网络转摘  浏览量:5596    2009-11-01 19:45:07
[内容摘要]在网络聊天过程中产生的聊天用语,在综合或颠覆口头用语和书面语的传统过程中,自成一套新的语用规则。文章关注网络催生的新型聊天语体与传统语体规范的差别和自身的语用特点,探讨了在网络媒体带来的社会变迁中,网络聊天对日常人际交往的过程、方式和交谈内容的塑造和改变。 
关键词 网络聊天 新语体 时尚文化  
一,口头传统与书面传统
有的学者认为人类的文化可以划分为两种传统,即口头传统和书面传统。例如加拿大的伊尼斯,他原本是一个经济史学家,后来对历史过程中各种媒介的作用感兴趣,他的著作《传播的偏向》探讨的就是文明发展过程与特定媒介形态之间的关系。他认为,传播媒介的性质往往导致文明进程的某种偏向,有的媒介适合知识在时间上的纵向传播(如石刻文字和苏美尔文明的泥版,有时间上的持续性),它们产生时间偏向;有的媒介适合文明在空间中横向传播(如埃及的莎草纸,便于远距离运输),有空间偏向。文明的走向是受媒介性质所限制的。提到文明,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各民族的语言和文字。伊尼斯也是拿它来说事的,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新概念“偏向”,试图来说明文明的演进是与具体的传播媒介特质相关联的,是媒介的某些特性导致了一种文明朝着某一个方向发展。具体说来,口头语言的传播是在流动的人群中扩散,有空间偏向;而文字的传播,在书卷中延续,有时间偏向。并且它们各自会形成口头传统或书面传统。当然就各有偏向。于是,他将语言媒介所形成的传统大致划分为口头传统和书面传统。
提及这两种传统,有必要简单了解伊尼斯的某些基本观念,如他的根据传播媒介的特征,将世界文明划分为若干个时期的:就是1)从两河流域苏美尔文明开始的泥版、硬笔和楔形文字时期;2)从埃及的莎草纸、软笔、象形文字和僧侣阶级到希腊——罗马时期;3)从苇管笔和字母表到帝国在西方退却的时期;4)从羊皮纸和羽毛笔到10世纪或中世纪的时期,在这个时期,羽毛笔和纸的使用相互交叠,随着印刷术的发明,纸的应用更为重要;5)印刷术发明之前中国使用纸、毛笔和欧洲使用纸、羽毛笔的时期;6)从手工方法使用纸和印刷术到19世纪初这个时期,也就是宗教改革到法国启蒙运动的时期;7) 从19世纪初的机制纸和动力印刷机到19世纪后半叶木浆造纸的时期;8)电影发展的赛璐珞时期;10) 最后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到现在的电台广播时期。 (必须说明,伊尼斯的时代,电视还没有普及,否则一定不会被疏忽)。
尽管不同时期的媒介有不同的特征,伊尼斯认为取口头传统/书面传统的两分模式来概括,足以说明历史进程中的某些问题。虽说,这两种传统各有特点,也各有自身的偏向,但是,口头传统是伊尼斯最为关注的对象,并认为古希腊文化在这一传统中达到了时间观念和空间观念的平衡。
两分模式往往有效,人们也经常使用它来对对象作知性分析,国人也特别能认同这种划分方式,因为汉语的口语和文字之间的差别比西方拼音文字的言文差别更大,所以上世纪50年代的大规模扫盲运动中,有人提出用拼音来取代汉字,有利于大众学习文化。 再往前,五四时期,钱玄同等有激进的废除汉字的言论,这里且按下不表。
不过即便是象形文字,口头传统和书面传统是否能绝然分开,是大有疑问的。另外,在拼音文字中,古希腊传统难道就只是归于口头传统?再说书面语传统,如果没有口语作为营养,是会逐渐萎缩的。        
当然,不能绝然分开,还是分开了,就像大罗马帝国的官方语言拉丁文,后来成了知识精英的身份象征,现在没有一个民族和地区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它。
但是,电子网络的出现改变了这一两分的划分方式,至少网络聊天无法简单归为书面传统或口头传统。
伊尼斯的时代是没有网络聊天的,无法想象他会如何面对这一新兴媒介。被誉为“电子时代的预言家”的麦克卢汉,也没有料到网络聊天的出现,并会如此火爆,包举宇内,席卷全球。在那本上世纪60年代写就的大作《理解媒介》中,他继承伊尼斯的方式,将口语词和书面词作分别讨论。他在“口语词——邪恶之花?”一节中认为,口语词使人的一切感官深深地卷入其间,人们的语气、手势、音调等等都在发挥作用。书面词则分离并延伸词语的视觉功能,它使有文化的人或社会都培养出了一种能力,就是做任何事情都抱相当疏离超脱的态度。他还说书面词使“读书识字者的幻想生活、情感生活和感觉生活,经历了很大的分离。”并引用柏格森的观点,认为人类语言的产生损害并削弱了原始的“集体无意识的价值观念”。
如果这位媒介学大师活到今天,恐怕会就网络聊天单写一章。
 
二,网络催生新语体
口头语更多倚仗语境,片言只语就能交流,往往传神。书面语则逻辑严正,用词规范,讲究修辞手法,历久弥新。不同的场合和条件下的不同的表达语体会自然形成不同的规范,进入某种规范就要受规范的制约,有时踏入越深,钳制就越大。理想的境界是口语的生动和书面语的严谨合二而一,但是兼容并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许在一个文体写作高手和演讲大师那里,两种语体的转换,会产生出神入化的效果,一般情况下,两种规范相互排斥,调和起来颇费周折。
网络聊天介于电话聊天(或语音聊天)和文字书信的交往之间,网络聊天既不是口头传统,也无法归为书面传统。在网络聊天中没有电话聊天那般罗嗦,也不像书面交谈那般规范,在书面表达中,即便是一张便条,也略须斟酌,反过来,在口头聊天中,音调的变化和语速的快慢会不经意间传达出某些信息。但是网络聊天也兼有两者的共同点,即它既是书写的,又是口语的,有书面语的规范,也有口头语的随意。
在网络聊天中,原有的语体规范限制被消解,日常口语和书面语的交替、掺杂使用,形成新的语体,新的语体并不是要建立新的规范,它不需要聊天者服从什么准则,即便有,也是极短暂的。如果说有,就是每隔一段时期会产生一批新的网络流行语,铺天盖地。
例如“大话西游”式的或“痞子蔡”式的语体一度流行,很难给“大话西游”式语体归类,特别是从口语和书面语的两分上划界。
例如从排比的使用上看,这样的句式似乎相当书面化:“我们拍一部电影出来,能有观众看完我们的电影还没睡觉,我们以竟是很安慰了。如果看完电影,大家还笑了,那我们已经很高兴很高兴了。如果看完电影,大家还笑了,还跑过来跟你握手,说恭喜你啊,那我们就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了,如果观众把我的电影里的台词都练出来,那你说我会有多高兴?”
书面化不等于书面语,书面的表达不会如此饶舌,而书面的饶舌往往又有奇特的口语特征。饶舌是口语的权利,书面语应该是相对简洁的,貌似书面语的饶舌作为另类表达,在某些场合会偶然照面。但是像以下的饶舌经典,只会在网络聊天中衍生,可以看成网络耍贫嘴爱情是零度的冰
友情是零度的水,
也许我们是最好的冰水混合物吧。
走到一起后,
升温,会束缚,化为友情的水;
降温,会想念,生成爱情的冰。
不冷不热间,
就是爱情与友情的暧昧
 
 
上网了吧,网恋了吧,幼稚思想受骗了吧?
网恋了吧,投入了吧,感情走上绝路了吧?
投入了吧,见面了吧,没有以前来电了吧?
见面了吧,后悔了吧,美眉变成恐龙了吧?
后悔了吧,倒霉了吧,感情投资浪费了吧?
倒霉了吧,想死了吧,以后不敢上网了吧?
 
 当然,书面方式的口语化表达,并不是网络聊天的专利,不必四处寻觅,在正宗的中国文学史上就不乏先例,远的如《诗经 》中的国风,即采自民间口头文学,只不过古今殊异,今天念起来佶屈聱牙,成了考据的对象,没有专业学问是无法搞定的。但是在其一唱三叹,反复环绕中,仍能领略到口语的神韵;宋代的话本,也是说书人的,再近一点,如清末吴语写成的《海上花列传》,按照台湾著名教授作家张大春的说法,这种纯苏白的写法,不是让“读者看到太多、太细、太具体的海上之花,而是为了他心目中的理想读者得以听到那花丛间轻轻的开落之声。” 由此“韩子云所示范的是另一个路子——他让书面语脱卸了标准化(官话化、主体化、大众化、通行化)的要求,而使书写下来的文字可以在特定的对象(通晓吴语苏白的读者)面前还原成只有这‘一隅之地’的人能听且懂的‘乐曲’。”  
这类纯方言的文学,由于“听”者寥寥,难能远播,不管是胡适的倡导,称之为“吴语文学的第一部杰作”也好,张爱玲刻意的国语化翻译也罢,最终没能使这部以“绝好笔墨”著称的小说火爆起来。
这里不是要作什么类比,显然在网络媒体中,情况有所不同,不仅仅是口语的书面化,也不是方言的大众化,更多的是各种语体的融合,凡是适合网络媒体的用语和表达方式就得到发扬,反之就会被冷落。人们现在已经无法简单地用口头传统和书面传统的两分法来看待网络媒体的语言,必须寻找新的认识视角。
 
三,网络聊天的语用特点
网络聊天不同于面谈,也不同于电话聊天,就心理而言,网络聊天最自由,最不需要应酬和敷衍,所以语境的制约最小。面谈时,谈话当事人相互制约,除了谈话内容,音容笑貌也成为语境的一部分,而音容笑貌受具体的环境氛围影响,在餐馆,在客厅,在野外都会有不同的干扰。即便在客厅,也有自家客厅和人家客厅之分。
电话聊天,环境的影响相对减弱,对话人的音容笑貌必须通过话筒传递,聊天人相对轻松自在,所要关注的只是对方的心理,当然是由话筒也只能是话筒所传递的言语中反映出来的心理。
网络聊天不仅“音容笑貌”无须关照,连时间上的连续性也可以不顾及。相比前两者,其即时性最差。这是延宕的聊天,聊天者心理的瞬间变化并不一定反映到聊天之中。如果聊天双方是老朋友、老熟人,或许还能揣摩个八九分,否则无法知晓另一方到底是专心致志还是三心二意(看着电视又处理着手中的活计),甚至心猿意马(边打电话,同时还和三两个人在线狂聊)。
由于网络聊天的语境约束最小,在语用上规范性也就越弱,全凭聊天当事人的心情而定,亦即网络聊天的语境,除了谈话的逻辑和上下文,主要是双方的心境。心境不能契合,聊天随时可以借故中断,如果双方投缘,语用上百无禁忌:口头语、书面语、网络流行语、行话、同音借代、谐音、字母、各种指代符号和图示可以统统混杂在一起。
谁也不必担心因语体的混杂而受指责,网络聊天造就了这样一种情势,即你不会因为表述上不够规范而受到挑剔,相反,用语上过于规范和拘谨则表明你是网络聊天的“菜鸟”。由此,网络聊天在语用上充满创造性和反叛性。
这与网络聊天者基本上是年轻人相关,他们正处于心理逆反的年龄段,在这一阶段,就是日常走路都不愿循规蹈矩,网络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安全的反叛场所。在这一空间中他们无论表达什么观念不会受到社会的排斥,亦可避过父辈的呵责,在这一过程中,语用上的别出心裁是第一步,比起独特的思想和精辟的见解,制造出新的、甚至怪异的表达方式是相对容易,并且形式上的新鲜感最令人瞩目。这里同音借代是第一步,也是最容易实施的。同音借代在书面中可能是别字,在网络聊天中则是相当普遍的事情,因为在口语聊天中人们辨别的就是语音,所以在网聊中为了速度也为了语感,“版主”不如“斑竹”通用,“祝你生日快乐”不如“猪你生日快乐”来得时髦。“果酱”代替“过奖”,“大虾”代替“大侠”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稍稍前进一步,同音借代轻易就延伸到了数字中,除了常见的88(再见),555(呜呜呜??哭泣状),7456(气死我了),还有521(我爱你)等等。
当然这里的关键是拼音码的运用,没有拼音码,也无所谓同音借代,因为拼音码会“主动”提供各种选择。倘若你录入“没有”一词,可能得到是“煤油”,想要“榆木”就可能获得“鱼目 ”,像这种缘木求鱼的事情在这里是经常发生的。如果在网络聊天中,双方用的都是五笔字型输入码,那么同音借代反而是极其麻烦的事情。或许打死你也不会想到在一段好端端的议论文字中故意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写成“王后讲香拧油众呼”。 这种现象只可能发生在网络表达中,以表明作者的游戏心态——即便是在论述一个相对严肃的论题时也要有幽默感,当然,是否幽默和有趣味那就另当别论了。
由于是语音表达,口语中的尖团现象出现在聊天文字中,如“不要走”、“不要这样”相通于“表走”,“表这样”;“这样子”通于“酱紫”,这种简约既是为了方便,也是某种调皮的童心的反映,而儿童化方式一旦风行,也就有了“这是什么东东(东西)?”、“我稀饭(喜欢)你”这类表达。
汉语中语音和文字的分离给网络聊天者创造了可以别出心裁的空间,所以像“海碧牛也”(happy new year)、“古的那爱特”(good night)、“爱老虎油”(I love you)、“粉丝”(fans)这类新式音译就显得很“酷”,反过来洋泾浜英语,“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let me see see ”让人忍俊不禁,中英复合语,如 “I服了you” ,“最in” ,“ 最 out ” ,“感觉很 high”,等等也同样有效,活泼和机敏之中似乎有着一份世界大同的宽容。当然,汉语拼音的声母搭配的表达方式,如“很Bt”(变态)、“rpwt”(人品问题)也很风行,至于像 mm、 gg或 gf、bf等等称谓已经是很古典的了。
总之,网络聊天的语用特征是一混杂,二时尚,三易变。是混杂、时尚和易变的结合。混杂是各种同音借代方式的混杂,口语和书面语的混杂,书面语中还有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的混合,除此之外更有中西合璧、文字和图示,文字和数字的合璧等等。易变是指同一概念和语义的表达有多种能指,可以随时变换、取代,且能指之间互相覆盖、重叠,使意义有新的生长缝隙。
时尚是指这种语体的混杂和能指的选择是有风向的,趋时的,任何流行的观念和表达方式都会被吸收到其中,构成当下最风行的色调。当然,语体混杂的腔调本身就是时尚的标记,在混杂之中冒出一些新近流行的语汇则更显得地道。这有点像文学创作,作家总想寻求新的表达方式。所不同的是作家追求的是独一无二,网络聊天者则渴望通过标新立异来获得认同。可以说,网络用语是赛博空间的通行证和身份证。网络聊天中,能辨别阶级成分的有效方法就是用语方式和腔调,比起登录的和自报家门的身份来,它更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年龄、修养和知识背景。
 
四, 网络聊天:时尚的生产者
一般认为,只有在大的社会变迁中,社会文化才有大的转变,在这转变中,新的文化对已有文化造成巨大冲击,当下和传统会有大的错位或断裂……,在这之前和之后,社会行进在平稳的河道中,前后连贯,绵绵延伸。
其实电子媒体和电子网络的产生就是大的社会变迁,并不只是外族入侵腥风血雨,政治革命改朝换代才是大的社会变迁。电子网络移风易俗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大于前者,因为不同的社会就是不同的人际交往和人群组合方式,无论从政治组织还是从经济生产方式入手解析社会,最后总是落实到人与人的交往和关系组合上。电子网络媒体的出现,表面上看只是提供了新的人际交往渠道,加快了交往的频率和速度,并没有对人们的思想观念文化习俗产生多少影响。实际上新渠道的开通,频率和速度的增加就是文化的演变。
文化不仅仅是观念、文字,不仅仅是器物,它更应该包括人际交往方式。由于人际交往方式易时易地而变,器物、文字、观念会留存下来(即使其间发生转换也要缓慢得多),所以,后者构成了一代又一代人关于文化的概念和研究的对象,而对文化中最鲜活的部分??人的交往活动,研究者往往视而不见(如前文提及的电话交谈,在当今生活中作用无边巨大,且不说它在私人情感交往中的作用,即便在重大的社会性事件中,其作用也是难以估量的。许多秘密协议是在电话中达成,许多重大决策也是在电话中作出,但是由于它的私密性,不宜公开,研究起来困难,所以就容易被忽略和淡忘),但是社会的变化就是从这里生发。
现今,网络聊天把日常的人际交往的作用凸现出来,整整一代人生活在网络中,娱乐在网络中,网络聊天是年轻一代人相互间沟通的主要方式之一。
作为社交工具,网络聊天在许多方面改变了日常社交的规则。以往,个人日常社交的圈子是由周围的亲友和社会关系决定的,通过相对熟悉的人群进入到相对陌生的人群中。社交作为个人寻求社会认同的一种方式,以对已有的文化和习俗承认为前提,因此社交是一种文化规训,在其间传统通过人际关系发挥作用,得到承传。
网络聊天则完全跨越了亲友和社会关系这一中介,直接面对交往对象。不仅省却了各种繁文缛节,也使聊天者从各种社会关系网络中解脱出来,可以单刀直入。跨越社会关系中介就是跨越传统,跨越已有的文化和习俗。在网络聊天中,反规训的欲望强烈,传统的规范无以施展其约束力。因为,网络中结成的人际关系是临时的,不确定的,并且任何一方都无法将自己的观念和想法强加给另一方,即使是老朋友老熟人,也可以不回应或断线来应对,所以在聊天过程中,既成的社会规则难以发挥作用,一切均服从于现实的应对策略和新的游戏规则,这里随机应变是一大特色。随机应变的过程是消解传统的过程,这也是一个不断地对当下现实做出反应的过程。
当下和传统是一对矛盾,它们之间互相吸收和排斥,当下是传统中的当下,传统在对当下发生作用时才是传统,否则是化石。既然已有的规范不能约束网络社交,聊天的内容也不会拘于一格,它既不遵循书面传统,也不来自口头传统,更多的是在情绪的宣泄中表达个人对当下生活的即时反应。
这里,网络聊天中的“时尚”话题显出了其重要性。
由于聊天的对象往往是陌生人,聊天过程具有探索意味,探索屏幕背后的神秘交谈者,一个可能带着假面的人。所以网络聊天不同于一般意义的聊天,不是朋友间敞开心扉的交流,它可以看成是进入未知世界的通路。在流行的网络用语和寒暄之后,进一步的交流有赖你来我往的“过招”。真诚也好,机敏也罢,有趣味或者有修养,统统要由网络交谈来体现。
交谈需要话题,合适的话题是寻求网络认同的最佳途径。家长里短、事业成败、情场失意、个人苦恼、这些在老朋友老熟人之间的话题往往不是网络聊天的最佳题材,最佳题材是有关时尚的话题,它们常常是青年人寻求认同的第一选择。时尚基本上是属于年轻人的,在他们眼里,时尚就等同于社会,等同于现实生活。时尚的内容无所不包,不仅是看进口大片,唱流行歌曲,穿当令的服装,喝新时兴的饮料,使用最新款式的电子产品……它还包括对所有的“新鲜事儿”作出迅速的反应,例如对“木子美”、对“芙蓉姐姐”、对“超级女声”最大的反响来自网络。所谓“木子美现象”“芙蓉姐姐现象”更主要的是指网络现象、网络事件,而非仅仅指观念现象或个人事件。
原本在对文化的理解中,时尚是与经典相对举的,时尚是用来衬托经典的。时尚的不稳定、庞杂、缺乏系统与经典的稳定、严整、系统构成了文化的正反两极。时尚不登大雅之堂,时尚中的精华只有经受时间的考验,千锤百炼,才能慢慢地进入文化传统,成为经典的一部分,修成正果。然而,在网络媒体时代,社会生活发生了剧变,当网络生活成为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时,人们对文化的理解也有所转变。时尚作为重要的社会现象得到热切的关注,时尚本身就是文化,是当下的文化,而且无系统、非稳定的时尚还构成了当今文化的常态。当然,时尚从来就是大众媒体的宠儿,大众媒体以传播时尚为生存策略,然而没有一种大众媒体像网络媒体那样使得时尚更像时尚,网络媒体以前的大众媒体基本上都有“把关人”控制,作为把关人的权力精英知识精英有机会操控时尚的走向。网络聊天中的时尚则无把关人,或者说聊天者本人就是把关人,因此网络聊天中的时尚具有相对普遍的意义,显得更加原生态,更加真实。当网络时尚的这些特质吸引了人们的目光时,网络会以更快的频率生产时尚,只有网络媒体具备生产时尚的速度和上规模的人群。似可说网络聊天和时尚互为语境,构成了当代大众文化的生力军,当然这是一支大可质疑的生力军。或许竟是昙花一现的生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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