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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与认知——普通符号学研究(引子)

作者:邱国权  来源:  浏览量:4190    2017-12-17 13:21:40
什么是符号? 有人说:“这只是一个符号而已!”意思是:符号只代表符号自身,不代表他物,是一个空洞的、无用的东西。这是常识符号对科学符号的误解。 挂着双喜字,代表有人结婚。贴有骷髅标记,代表装的是毒品。连续打喷嚏,代表可能得感冒。赠送钥匙模型,代表你可以开门进来,是朋友。抱拳、握手和拥抱,都代表友好。………。 这些常识符号具有科学符号的因素:一物代表另一物。 符号,在古代就有人注意到了。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认为:语言是心灵的符号,文字是语言的符号。古罗马的奥古斯丁认为:符号是感觉到它,想起另一物的东西。 十七世纪,约翰•洛克已注意到符号学。他把科学三分为:物理学、实践学和符号学。(参看:洛克的《人论理解论》) 但符号是由什么样的部分组成的,符号学研究什么,直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才由索绪尔、皮尔斯和赵元任三人几乎同时,彼此独立地提出来。 索绪尔认为:符号是由能指和所指构成,符号学有权存在,研究社会符号现象,从属于社会心理学。皮尔斯认为:符号是由符号、对象和解释构成,符号学是逻辑学的别名。赵元任提到符号和对象,没有明确提出符号是由哪些部分构成的,但他不仅明确提出普通符号学的研究内容,而且比较科学地给符号学定了位。赵元任认为:普通符号学应由理论和应用两部分构成。理论部分的工作是:①研究符号的性质,②调查和分析各门学术里所使用的符号系统;应用部分的工作是:③研究符号好坏的原则,④改良不好的符号,创造缺乏的符号。他认为“最要紧的新学问,………是在已经见过的事物当中想到了新的看法而产生出来的”。符号学就是在各门学问的符号系统中想到了的新的学问,一门与学问全局相关连的新学问。在符号学定位方面,赵元任比洛克、索绪尔和皮尔斯都全面准确。 赵元任的论文:“符号学大纲”,在1926年发表在《科学》杂志上。比在1916年出版的索绪尔的《普通符号学教程》晚十年。比从1932年开始陆续出版的八卷本《皮尔斯文集》要早6年。 索绪尔、皮尔斯和赵元任三人几乎同时,彼此独立地提出各自的符号和符号学的想法,其中含有各自的真知灼见。索绪尔认为:符号是心理的、认知的,不是物理的。皮尔斯认为:符号是真三元的。赵元任认为:符号学是从各门学问的符号系统中产生的新学问。他们都有作为现代符号学创始人的贡献。所以,现代符号学的创始人,不是两人,应是三人:索绪尔、皮尔斯和赵元任。 索绪尔认为:符号是由能指(语词的音响形象)和所指(概念)构成。叶尔姆斯列夫把能指和所指进行了横向扩展:把能指从语词的音响形象扩展为语言的表达平面,把所指从概念扩展为语言内容平面。罗兰•巴尔特把能指和所指进行了纵向扩展:从本义引申出转义,从目标语言引伸出元语言。并图示如下: 能指 所指 能指 所指 转义 ..能指 所指 能指 所指 元语言 (参看:巴尔特的《符号学原理》) 索绪尔符号学的精华是:把能指不是理解为语词的物理声波,而是理解为语词的心理的音响形象;把所指不是理解为客观事物,而是理解为关于客观事物的概念。这里,索绪尔告诉我们:符号是心理的、认知的,不是物理的;符号是认识论的范畴,不是本体论的范畴。 索绪尔符号学的问题是:没有说清楚能指和所指是如何联系起来的。能指和所指不是同一个事物,而是两个不同的事物。世界上不同的事物是无限多的。一个具体的能指和一个具体的所指是如何联系起来的,索绪尔只提出一个任意性原则。这,可以理解为,是一个遁词。能指和所指如何联系起来的问题实质上没有解决。后继者叶尔姆斯列夫和罗兰•巴尔特关注的只是从横向和纵向扩展能指和所指,没有考虑能指和所指,表达和内容是如何联系起来的问题。所以,索绪尔符号学以偏概全,具有很大的片面性,不是科学的符号学。 索绪尔把符号学理解为从属于社会心理学,低估了符号学。 皮尔斯认为:符号是由符号、对象和解释构成,是一个真三元的结构。符号和对象这两个不同事物是借助第三者解释联系起来的。同一个符号,借助不同的解释,可以跟不同的对象相联系。皮尔斯解决了索绪尔没有解决的问题。这是皮尔斯符号学的科学之处,是皮尔斯符号学的精华。 但是,由于皮尔斯的哲学世界观是实用主义的,难于把科学的真三元符号结构观落实到符号划分上。例如:他的最著名的符号三分:icon、index和symbol就不是一个科学的划分。科学划分的三个标准:统一的划分根据,子项不相容和子项之和穷尽母项,在皮尔斯的这个符号三分中,一个都没有。首先,icon的解释是相似,index的解释是动力,symbol的解释是任意,其中,找不到统一的划分根据。其次,子项相容,如:肖像画,既是相似,也是任意,可以是icon,也可以是symbol。其三,子项之和不能穷尽母项,如:一看到闪电,母亲立即用双手把幼儿的双耳捂住,以免接踵而来的雷鸣,惊吓了幼儿。在母亲的认知中,闪电是代表雷鸣到来的符号。闪电和雷鸣之间,没有相似性,没有动力关系,也不是任意的。皮尔斯的符号三分,包含不了。皮尔斯符号学,同样地,有精华,如真三元符号结构,但总体上也不是科学的。 皮尔斯把符号学理解为逻辑学的别名,同样地,低估了符号学。 赵元任认为符号学是从各门学问的符号系统中产生的新学问,是一门与各门学问全局有关的学问,比较科学地给符号学定了位。这是赵元任符号学的精华。问题是:赵元任,类似索绪尔,符号学中只有符号和对象,没有解释。所以,赵元任的符号学总体上也不是科学的符号学。 西比奥克把符号疆界从人扩展到动物,扩展到到生命体。应该说,这一点是科学的。但西比奥克,跟皮尔斯一样,持实用主义哲学世界观。他从皮尔斯那里得知,符号是三元的。可是,他没有能动反映论的观念,说不清楚:人的三元符号与动物的三元符号的区别在哪里?他没有真正弄清楚皮尔斯的三元结构符号观,与索绪尔的二元结构符号观的真实关系,就断定两者是大小传统的关系:皮尔斯的三元符号观是大传统,索绪尔的二元符号观是小传统。这没有在实质上把三元结构和二元结构统一起来。西比奥克受制于实用主义的哲学世界观,没有能够把符号学研究引向科学。 迪利不满足于西比奥克把符号的疆界从人扩展到动物,扩展到生命体,进一步把符号疆界扩展到无生命的物理世界。他认为:无生命的物理世界不仅有三元符号过程,而且这三元符号过程正是宇宙进化的根本原因。迪利不仅没有把符号学研究引向科学,相反地,引向荒谬,企图把符号学打造成古代物活论的现代版本。(参看:迪利的《符号学基础》) 宇宙是进化的,从无生命进化到有生命。从符号的视角来看,无生命世界与有生命世界的区别正是在于:有没有符号,也就是有没有真三元的符号反应模式。 在无生命的物理世界,事物无生命,因而也就没有主体性和主观能动性可言。对外来刺激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对什么样的刺激,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完全被动地受控于自然规律,一一对应。反应模式是一种不容错的二元反应模式。例如:水。常温时是液态。温度上升到100゜C,必然气化,下降到0゜C,必然固化。一一对应,不容错的。这个世界,皮尔斯称为蛮力世界。 所谓出现生命,从符号视角来看,是指在事物中出现了主体性和主观能动性。生命体,跟无生命体不同,对外来刺激,不是完全被动地直接作出反应,而是先要主动地经过主体的主观能动性的识别和处理,再作出反应。主体的主观能动性的识别和处理,因是主观的,可能符合客观,也可能不符合客观,因而,可能是正确的,也可能是不正确的。所以,生命体的反应模式是一种容错的三元反应模式,成熟后,转化为真三元符号认知模式。 从无生命到有生命是一个从无到有,从萌芽到成熟,再到完善的过程。反应模式是一个从不容错的二元反应模式,经过亦此亦彼的过渡阶段,到容错的三元反应模式,最终转化为真三元符号认知模式的过程。 生命体最初的新陈代谢就显示了对外来刺激的有选择的反应。变形虫遇到小东西,不管是有机物,还是无机物,先伸出伪足把小东西包围在虫体之中,然后分别处理:消化有机物,释放无机物。这时,反应模式虽然已经开始从二元反应模式,向三元反应模式转化,但还处于亦此亦彼的过渡状态中。变形虫遇到有机体消化,遇到无机体释放,跟水遇到高温气化,遇到低温固化相比,主体性与主观能动性虽已有所显示,但三元的反应模式还不明显。 生命体进化到高等动物阶段,三元反应模式,已经成熟,转化为真三元符号认知模式。 一条狗,不是你随便抛点什么,都会去追捕的。你抛一块肉出去,它就会去追捕。这是因为狗的嗅觉特别灵敏,能闻到肉被抛出去时散发出来的肉的气味。狗借助肉的气味,立即意识到抛出去的东西,代表可以吃的东西,便诱发了它的追捕行为。这时,借助气味,把抛出去的东西,跟可以吃的东西联系起来,真三元符号认知模式已十分明显。但使狗生成认知的真三元符号,是狗的生命体自然形成的。自然形成的符号,只能生成动物水平的模糊认知。狗只能模糊地意识到有一个抛出去的东西。不能像人那样,清晰地认识到抛出去的是一块肉。 人的符号认知比动物的符号认知高明的地方是:在自然形成的符号的基础上,增加了人为建构的符号,主要的是语言符号。只有人为建构的符号,才能生成人的水平的清晰认知,使真三元符号认知模式达到完善的程度。 一个刑侦人员凭一帧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借助相似性,不仅能在挤满人群的候机大厅里,把犯罪嫌疑人找出来,还能清晰地认识到找出来的是犯罪嫌疑人。这是因为他除了照片这个自然形成的符号外,还有语词“犯罪嫌疑人”这个人为建构的符号。 世界(含中国)上,不缺少有功底、有能力的符号学研究者。现代符号学研究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至今还不能把符号学研究引向科学地统一的原因,不是研究者的功底和能力,而是研究者的哲学世界观。卡西尔虽然受制于新康德主义哲学世界观,没有能够给我们提供科学的符号学,但他已经认识到:人类的文化是人类进行符号活动的产物。所以,他认为:人是符号的动物。符号要借助解释,才能跟对象联系起来。相同的符号,借助不同的解释,可与不同的对象相联系。例如:“真理”。以实用主义为解释,便会与“有用”联系起来;以唯物主义为解释,便会与“主观符合客观”联系起来;以马克思主义的以实践为基础的能动反映论为解释,便会与“实践检验”联系起来。不论你持什么样的真理观,背后总有相应的哲学世界观的影子。今日的人类的文化,没有不渗透着哲学世界观的。今日有文化的人,在获得已有文化的过程中,没有不受相应的哲学世界观的影响,只是大都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受影响而已。所以,今日的符号学研究者首先应该弄清楚自己的哲学世界观,然后,选择科学的哲学世界观来指导自己的符号学研究。 符号是认识论的范畴,不是本体论的范畴。我一直从能动反映论视角,思考符号和符号学。 从能动反映论的视角来看,符号是生命体,特别是人,反映、认识和改造世界的最基本的思想方法。符号学就是研究这种反映、认识和改造世界最基本的思想方法的科学。把符号理解为只是人文社会科学的公分母,把符号学理解为从属于社会心理学,理解为逻辑学的别名等等,都是低估了符号和符号学 解释不仅仅是把符号跟对象联系起来的中介,也是符号划分的根据。符号根据解释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建构的二分为:自然形成的符号和人为建构的符号。自然形成的符号体现:能动地反映;人为建构的符号体现:在反映基础上的能动。 这个符号二分是一个科学的划分。有统一的划分根据,子项不相容,以及子项之和穷尽母项。 这个符号二分,皮尔斯实际上已经接触到。他的index实际上是自然形成的符号,symbol实际上是人为建构的符号。但他没有能动反映观念,特别是反映观念,对这个符号二分视而不见。他是美国实用主义创始人,有的是实用观念。他看到的是:以相似为解释的符号,到处都有,而且便于理解,很实用。便不管是自然形成的,还是人为建构的,统统划归icon,单独成为一类。这样做,实用是实用了,符号划分也就失去了科学性。我的符号二分,是在能动反映论的指导下,从皮尔斯的符号三分中,得到启发形成的。 符号有自然形成和人为建构之分,赵元任也知道。他在“符号学大纲”中把符号分为:天然的、人为的和机器的。 符号有自然形成和人为建构之分,莫里斯和卡西尔也都知道。莫里斯把指号(符号)区分为符号(人为建构的符号)和信号(自然形成的符号),认为:“符号就是符号的解释者所产生的,……,所有不是符号的指号都是信号。”(参看:《指号、语言和行为》))卡西尔,跟莫里斯一样,把人为建构的符号,称为符号;把自然形成的符号称为信号,排除在符号之外。(参看:《人论》。) 只有在自然形成的符号和人为建构的符号的基础上,才能全面地研究和说明符号现象。这一点皮尔斯实际上也已认识到,所以,他的符号三分中有index,也有symbol。由于实用主义的影响,他又画蛇添足地增加了icon。把原本是科学的东西,弄得不科学了。 即使以人为建构的符号为主体的人类符号学,如果忽视甚至排斥自然形成的符号,有些符号现象也难于说清楚。例如:我国的身份证。原先,照片是贴上去的;现在,证件连同贴上去的照片都拍摄成照片型的证件。为什么?因为人工证件,与贴上去的照片的关系,都是人为建构的,容易造假。而照片是自然形成的,受自然形成的制约,造假的难度大。又如:文本的性别,有男,有女,还有亦男亦女。对同一个文本的性别,可以有不同的意见。人的性别,只有男和女,即使把所谓两性人和变性人考虑在内,对一个人的性别,不可能有不同意见。为什么?因为文本的性别是人为建构的,而人的性别是自然形成的。 至于动物,及其以下的生命体,的符号学,唱主角的是自然形成的符号。 只关注人为建构的符号,忽视,甚至排斥自然形成的符号,难于建构成科学的符号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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