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符号学的前世今生

——读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

什么是符号？符号学有何用？关于符号学的诸多疑问，作者在本书中给了我们精彩的回答和系统的阐发。全书共分为上下两编，共十八章。作者在上编中概括了符号学百余年的发展历程，解释了符号学具体原理，独到见解俯拾即是。下编中，作者则将符号学和许多文化问题以及现实性极强的社会议题相结合，真正让我们领略到了符号学被誉为当代人文社科方法论的魅力。

引论中，作者一开始就对符号作出了十分清晰的定义，“符号是被认为携带意义的感知”，符号学即意义学。接下来作者非常坦诚地表明了本书写作的目的，即建立一个理论周密，但又能与时俱进研究当今文化问题的符号学体系。尽管符号学从二十世纪上半期开始发展，经历了索绪尔的语言学模式，皮尔斯的逻辑-修辞学模式，卡西尔的文化符号论和巴赫金的形式研究文化论，但直至今日，符号学发展仍面临许多困境。

上编包含十个章节。作者在第一章中认为符号分为物质符号和非物质符号，空符号是一种强烈的符号。符号的接受包括感知、接收、接受和解释四个阶段。任何物都是物-符号的二联体，因此可以实现符号的物化和物的符号化，有时物不需要被全面感知才携带意义，符号载体只是与接收相关的可感知品质之片面化集合。符号通常会组成一个合一的表意单元，即以文本的形式出现。第二章中作者认为解释意义不在场是符号过程的前提。任何符号都必然有意义，尽管意图意义、文本意义和解释意义经常不一致，但是任何解释都是解释。信号是符号的一种，但是通常并不需要解释，却要求接收者马上用行动响应。有时候符号接收的三个意义会不完整，缺少了意图意义，就会出现无发送符号，缺少了解释意义，就会出现潜在符号。符号存在时间距离、空间距离和表意距离，即使是自我符号也存在时间-空间距离。特殊如绝似符号和自我镜像仍然算是一种符号，符号距离依旧存在。第三章讨论了任意性和理据性，索绪尔认为符号的连接靠的是任意武断性，强调系统性，存在共时与历时两种侧重角度，过程中存在噪音。皮尔斯认为符号与对象之间靠的是理据性连接，符号可以分为像似符号、指示符号和规约符号。第四章作者建议放弃索绪尔能值和所指这对术语，所指太过笼统，不够精确。皮尔斯将意指过程三分为符号-对象-解释项，他甚至对符号的任何方面都做了三分，作者对皮尔斯的普遍三分论做了批判分析。由于皮尔斯认为每个解释项都可以变成一个新的再现体，所以很容易构成一系列无尽头的相继的解释项，即无限衍义。皮尔斯还提出了符号意义解释的普遍性方法是试推法。作者还在本章逐一反驳了艾柯七条。第五章中作者一开始分别界定了媒体、传媒、渠道和体裁的概念。作者认为符号学在二十世纪下半期能够成为显学的原因之一是当代文化由于电子技术的突变成为“传媒文化”。麦克卢汉提出了著名的观点---媒介即信息。体裁可以由多种媒介组成，但同时也有一种媒介在意义上定调，体裁的最大作用就是指示接收者应当如何解释眼前的符号文本。符号学中的跨符号系统表意常见的有两种局面，“通感”是跨越渠道的符号表意，“出位之思”是跳出媒介体裁的冲动。作者在第六章重点讨论了伴随文本，伴随文本是伴随着符号文本一起发送给接收者的附加因素。显性伴随文本包括副文本和型文本。生成性伴随文本包括前文本和同时文本。解释性伴随文本包括评论文本、链文本和先后文本。任何符号表意文本必然携带以上各种伴随文本，有时会缺少几种。作者在第七章中指出索绪尔提出的组合轴和聚合轴这对观念在现在依旧具有强大的发展潜力，雅克布森认为组分关系是邻接，形成转喻，现实主义即是如此。聚合关系是相似，形成比喻，浪漫主义即是如此。作者还介绍了宽幅和窄幅、展面和刺点的概念。第八章中介绍了符号学三分科，符形学、符义学和符用学。还有雅克布森的符指过程六因素分析法，当文本让其中的一个因素成为主导时，就会导向某种相应的特殊意义解释。在解释符号意义的各种因素中，语境可能是最重要的。作者认为意图定点是发出者意图中期盼解释的理想暂止点。作者在第九章中介绍了符号修辞的特点，很多人认为修辞学就是广义的比喻学，概念比喻很常见。符号比喻中存在明喻、隐喻、转喻、提喻和各种变体。作者还着重区分了象征和符号、反讽和悖论两对概念，认为象征是在文化社群反复使用，意义积累而发生符用学变异的比喻。反讽是一种超越修辞格的修辞方式，电影中存在大量的符号反讽，反讽是解构主义的核心概念。任何符号文本体裁的四个修辞格主型之间存在否定的递进关系，即四体演进。作者在第十章中讨论了符码和元语言。在符号表意中，控制文本的意义植入规则，控制解释的意义重建规则，都可以称为符码，元语言则是符码的集合。在不同层次元语言冲突中，解释漩涡和评价旋涡极易出现。

下编包含八个章节。第十一章继第三章之后，再次讨论理据性，偶发再度理据性、普遍符用理据性、理据性的上升和滑落分别在什么情况下会发生。第十二章探讨了符号学的一大难题--述真问题。作者建立了“述真”四分模式以解决此问题。第十三章介绍了标出性的前世今生。标出性首先出现在语言学中，文化研究中也出现了大量的标出性，标出性有时还会出现历史翻转。借助正项、中项和异项（即标出项）三个概念更能解释清标出性带来的各种问题。第十四章讨论了艺术符号学。学者们从艺术世界论、体制论、历史论和体制-历史论四个方向出发都无法圆满定义艺术，因此也有学者认为艺术不可定义，从而提出把艺术作为一个开放概念。艺术作为非自然符号具有非实用意义，其意指具有非外延性。当代艺术出现了标出倾斜、标出优势和泛艺术化的趋势。第十五章介绍了符号叙述学，即广义叙述学。叙述在几乎所有人文社科的领域中都是一种强有力的研究方式，叙述转向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形成普遍理论。叙述分为记实性和虚构性、记录性和演示性以及时间向度问题。第十六章中作者从符号学中讨论主体问题，从主体到自我，从自我到身份，引出了当代文化的身份-自我危机。第十七章作者表达了对当代生产与消费过度依赖符号可能导致的危机的担忧，分析了当代符号危机的四个特征。第十八章作者从符号学视角出发解答了中国现代文化史上一些长期争论未决的问题。

本书作者赵毅衡教授是闻名国内外的符号学专家，专研符号学几十年，开创并壮大了符号学的中国西部学派。本书一大贡献在于作者系统梳理了符号学百年来在中西方的发展历程，结合作者精湛的语言能力和符号学元语言能力，辨析和规范了大量符号学术语的定义与用法，为符号学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打下了良好基础。同时，书中援引了大量例子，极大地增强了阅读的生动性和趣味性。读者不妨把本书作为符号学的入门书籍，一睹大师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