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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新闻的社会建构

作者:杨保军  来源:《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京)2008年2期第28~31页  浏览量:2899    2010-01-29 18:54:32

【内容提要】       人们面对的新闻符号世界、新闻图景首先是由他们生活其中的社会建构的。新闻是一定社会文化建构的产物,是一定社会中所有成员共同创造的产物,不是简单的某些人为另一些人创造的产物。一定社会的新闻图景,是该社会主导性意识形态支配下建构的产物,是按照一定社会语法、社会语义规则建构的结果。

【关 键 词】新闻图景/社会建构/新闻理论/新闻符号
 
   新闻是对事实的报道,是对人类关注的一些特殊事实的报道,也是对人类认为有意义、有价值的事实的报道,这已经是全球性的共识。但离开这个一般性的所谓共识,不同社会中的人们对特殊事实(新闻事实)、有意义的事实、有价值的事实等等的解释并不完全相同。新闻一旦具体化(新闻总是以具体化的方式存在的)、特殊化,就成了中国新闻、美国新闻、法国新闻、印度新闻……新闻就成为各种地方化(地域化、地区化等)的新闻,成为各个具体媒体的新闻,所有这些以不同方式存在的、表现的新闻,首先关心的是新闻传播者及其背后的主体眼中的新闻,关心的是他们自己想看到、想听到、想读到的新闻。他们都在用自己的观念、自己的方式建构着独特的属于自己的新闻符号世界。各国民众其实生活在不同的新闻符号世界之中。说小一点,每个人都生活在不同的新闻符号世界中。这个新闻符号世界首先是由他们生活其中的社会建构的,然后才是全球性的新闻传播为他们建构的,而他们自己为自己建构的独特的心理新闻世界,总是以社会性的新闻建构为前提的。
    从最一般、最宏观的层面上说,新闻是一定社会文化建构的产物,是一定社会中所有成员共同创造的产物,不是简单的某些人为另一些人创造的产物。符号世界、新闻符号世界,是人们为自己创造的文化世界。符号世界、新闻符号世界,既反映、描述了事实世界、新闻事实世界,又构成了人们生存、生活的文化世界。可以说,有什么样的社会文化,就有什么样的媒介文化、新闻文化,就有什么样的新闻景象,就会有什么样的具体的新闻报道内容及其报道方式。新闻文化不过是社会文化的有机构成部分。当然,新闻文化作为一种特殊的媒介文化形态,又总是以特定的方式反映着、体现着一定社会整体的文化价值观念或者文化精神。英国格拉斯哥大学媒介研究小组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相关研究中,就已经坚定地认为,“新闻是依据一定的文化构建的”。一定社会的新闻文化观念只能形成于该社会的文化环境、文化传统之中①。而社会文化的变革也必然引起新闻文化、新闻传播的变革。社会文化的单一性、多元性,都会体现在媒介文化当中,体现在新闻文化当中,体现在具体的新闻报道当中。在共时态上,社会文化始终与媒介文化、新闻文化纠缠在一起;只是在历时态意义上,社会文化构成了创造新的新闻文化的背景或前提。对我们来说,不能忽视的是,新闻也以自己的方式建构着整个社会文化的面貌,新闻文化在社会文化面前并不是被动的镜子,只起着映射反光的作用。相反,新闻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中,会发挥新文化的引领作用。新闻文化和社会文化之间是一种互动的关系,但社会对于新闻来说,具有前提性的、根基性的作用。复旦大学新闻学院的李良荣教授就曾明确指出,新闻学的中心问题是“客观社会的诸条件对人类新闻活动的决定、支配作用以及新闻活动对社会的反作用”②。
    从表面现象上看,新闻是新闻媒体的直接产物,是新闻传播者创制的一类特殊信息产品、精神产品,但透过这种表面现象,我们发现,新闻媒体、新闻传播者(所有的新闻传播者,包括自媒体新闻传播者)不过是社会系统的中介,不过是社会实现自身目的的中介或者手段。作为产品的新闻,不过是社会系统自然运行的部分产物。新闻传播者并不是绝对的、独立的主体,而是一定历史意志、社会意志的体现者、实现者。社会存在以其巨大的客观力量从根本上左右着新闻传播业、新闻媒介、新闻传播、新闻符号世界的整体景象,而不是相反。是社会在创造新闻、建构新闻,而不是新闻媒介、新闻传播者在创造新闻、建构新闻。如果没有一个实际的社会景象,就不会有相关的新闻景象。当人们说新闻景象扭曲了社会景象时,也主要是说新闻夸大了某一方面的社会景象,而遮蔽了另一方面的社会景象。事实上,如果出现社会与新闻之间的错位,往往是社会扭曲了新闻的本性,而不是新闻扭曲了社会的方向。如果新闻塑造的、反映的内容,根本就是实际社会景象中不存在的事物,人们就失去任何相信新闻传播的基础,新闻本身也就不再是新闻,新闻文化也就等于背弃了自身在历史发展演变过程中形成的主导性的观念——求实为本的观念。有人指出:“从社会学的观点来看,新闻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化的生产过程,我们读到、听到和看到的新闻是一种复杂的文化产品,是对历史的有选择的取舍和有倾向性的建构。”③也就是说,新闻其实是一定社会建构的结果,从整体的新闻图景、新闻符号世界到个别的、有意义的新闻报道莫不如此。美国学者W•兰斯•班尼特就给新闻作了这样的界定:“新闻就是新闻工作者、政客以及公众每日交互作用的基础上而产生的持续变化的社会产品。”④一定社会总是通过各种方式、各种渠道、各种人员把自身的物质、能量、信息输入到新闻传播业系统之中、新闻传播机构之中、新闻传播主体之中,并最终通过它们(他们)建构该社会所需求的新闻、社会所希望的新闻。
    尽管具体新闻的建构方式多姿多彩,但就整体新闻图景而言,在一定的社会制度环境下,新闻作为意识形态性的存在,总是由一定社会主导性的意识形态(主导性的意识形态是一个意识形态系统,不只是政治意识形态;意识形态本身有正确与错误、真实与虚假之分)支配的,一定社会的主导性意识形态往往主导着新闻观念的总体取向。新闻建构的主导模式、主导观念不可能超越该社会主导性的价值观念体系、思想解释体系,即一定社会的新闻图景,首先是该社会主导性意识形态支配下建构的产物。专制社会(不管它是什么样的专制社会)建构的新闻图景必然是专制主义的,是专制统治者希望看到的;民主社会建构的新闻图景必然是民主的、自由的,是人民希望看到的。在相对确定的社会制度形态下,一个以政治斗争为中心的社会,建构出来的社会生活图景必然是政治性的,人们通过新闻传播感受到的社会生活的核心也是政治活动,也是政治权力、政治意识形态之间的争斗;一个以经济建设为核心的社会,建构出来的社会生活的图景必然是经济性的,人们通过新闻传播感受到的社会生活的核心也是经济活动,也是经济领域的合作与竞争。只有当一个社会拥有生气勃勃的社会生活,它才有可能为人们塑造出丰富多彩的新闻符号世界;灰色的社会生活不可能为新闻图景提供五彩斑斓的颜料和画笔。
    新闻图景是按照一定社会语言符号系统建构的结果,也是按照一定社会语法、社会语义规则建构的结果;一定社会的主流新闻遵从社会对自身主导性语言的语义解释。一定语言符号的历史存在是稳定的,但不同社会环境中的人们,为社会语言符号提供了相对特殊的解释方法,新闻是新语言、新语义的“时髦”运用者。解释语义的标准是社会规定的,一定社会总是以自己的方式解释新闻语言。说到底,一定社会总是按照自己认为合理的新闻观念、新闻方式、新闻语言建构新闻图景的。一定社会总是把自己的自我新闻建构和对他者的新闻建构说成是最为恰当的、公正的、合理的,而把他者的建构常常说成是“妖魔化”的,至少是不全面的。这期间的矛盾和冲突,直接表现是新闻的冲突,新闻观念的冲突;而最根本的原因,则是不同利益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即使在一定社会范围内,如果实际出现多元性的统治力量或者旗鼓相当的社会主导性力量时,不同力量之间往往相互诋毁,相互谴责,都试图塑造主导整个社会的新闻图景。因此,政治力量、经济力量的多元化,必然造成新闻图景的多元化。只有各种政治、经济力量之间达成某种平衡,社会也才能为人们呈现出比较周全、平衡的新闻图景。在当今这样的信息时代,不同政治、经济力量的大小、强弱,也可以说是不同人群(群体、利益群体)社会力量的大小、强弱,都会表现在新闻图景的版块比例结构和色彩浓淡之中;代表或体现不同社会力量的人群,在新闻媒介、新闻图景中有着不同的形象。人们甚至可以通过对新闻声音的倾听和辨别、对新闻图景的观察和分析,感受、预测到社会的变化趋势和方向。新闻被人们称作社会风向标、晴雨表的原因大概也正在这里,但其中的逻辑关系不是新闻在先,而是社会变化决定着新闻的变化,社会以其根本的力量建构着新闻图景的样式。
    在新闻符号世界的建构过程中,各种社会力量都会各显其能,为建构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新闻符号世界而想方设法。新闻符号世界的社会建构力量在不同的社会中会有不同的表现,是与一定社会的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文化制度息息相关的。但从普遍性上看,建构新闻图景最重要的两种社会力量是政治力量和经济力量,当然还有它们所代表的文化力量。⑤
    处于社会统治地位、强势地位的政治力量、经济力量,常常是以一体化的方式对社会发挥作用,是社会的统治力量。统治者总是要将自己的意志普遍化,利益普遍化,而实现这一切的预先手段往往是将自身的认识、观念、意识、理论、价值观念等等加以普遍化和一般化,即把自己的特殊与个别首先说成是一般和普遍,把自己的说成是大家的,用自己的意识观念体系框架人们特殊的、个别的意识和观念,使特殊、个别失去特殊性、个别性,这样一套预谋和设计就是对观念世界最大的建构,将一切异质的观念抹平,让所有特殊的、个别的都以自己的观念和方式观察世界、理解世界。诚如有学者所说的那样,“一般的构架只让你看见能够看见的东西,一般,是强暴的统摄范式,亦为通常意义上的‘有色眼镜’”⑥。对新闻符号世界的建构则不过是在一个特定领域对这类架构方式的推广运用而已。只要特殊、个别都被某种政治力量、经济力量、文化力量普遍化了、一般化了,这个社会能够建构出的符号世界、新闻符号世界,就一定是一元的、单一的,同时也是单调的、纯色的。这样的社会建构,是目前不同社会形态中共有的现象,只是具体表现有所不同罢了。然而,这样的社会建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性质的社会建构,什么样后果的社会建构,这还是一个不好立即给出答案的问题。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绝对不是人们理想的状态、想要的新闻符号世界。人们对不同社会制度下新闻传播现实的不满和批评,甚至是失望,就是这一断论的有力证明。
    政治权力作为社会的核心权力,总是要把自己的“长手”伸向社会的各个系统,新闻系统当然不能例外。政治活动简单说就是主要围绕政治权力展开的活动,它总是构成一定社会的核心活动部分。社会系统中的各种政治力量都在试图影响新闻图景,都希望新闻媒介、新闻传播者能够塑造出对自己有利的新闻符号世界。政府是政治力量的最大拥有者,因此,政府与新闻的关系,始终是新闻学关注的核心问题,也是政治传播学、政治哲学、媒介社会学等关注的主要问题。政府作为社会公共信息资源的天然的最大拥有者,不管在什么样的新闻制度下,都实质性地控制着一定社会的新闻图景,最起码实质性地控制着新闻图景的核心部分。在新闻媒体被当作政府耳目喉舌的新闻制度下,政府力量是建构新闻符号世界的直接的重要力量,新闻图景就是按照政府的意愿建构的;至于这样的图景是否符合一定社会的实际景象,在政府眼里,那是非常次要的事情。在这种情形下,新闻图景实际上就是政府的宣传图景,就是按照政治力量的意愿塑造出来的图景,是比较标准的意识形态图景;⑦在这种情况下,社会大众通过媒介看到的政府形象,主要是“光辉”的一面,新闻媒介对政府的监督也常常是疲软的。在新闻媒体并不直接充当政府耳目喉舌的新闻制度下,新闻媒介很难直接成为政府的宣传工具,政府力量只能以间接方式调控新闻图景,因而,新闻媒介塑造出来的新闻图景可能具有更强的社会性,更能反映社会的真实面目;关于政府的形象,人们通过新闻媒介也能够看得更周全一些,新闻媒介对政府的监督也更容易一些。
    我们所处的时代,仍然是一个马克思所说的“物的依赖性”的时代,商品崇拜、金钱崇拜是相当流行的社会现象,消费至上、金钱至上是具有相当影响的社会思潮。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经济力量对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有着极其巨大的支配性作用,成为建构人们生活世界最基本的力量,人们的精神生活世界同样离不开经济力量的塑造。经济的力量不仅使经济世界成为新闻最为关注的事实领域,也使她成为塑造其他社会领域形象的“一只巨手”。新闻传媒、新闻传播者背后的经济逻辑、商业逻辑,就像无形的缰绳牵扯着新闻媒介的行为、新闻传播者的行为,它在事实上已经成为建构新闻宏观图景的基础力量。诚如布尔迪厄所言:“新闻场是一个场,受制于商业化的场。”⑧在资本主义世界,这一点早已是不争的事实,学者们的论证著作汗牛充栋,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去画蛇添足。在进入市场经济体制不久的社会主义中国,经济力量、商业力量对新闻图景的塑造、建构作用,也是愈来愈加强大,同样可以和政治力量的影响并驾齐驱,这同样也是不争的事实。有人写到:“到了今天,新闻市场化已经是世界潮流。”⑨人们能够在当下看到的典型表现是,新闻媒介越来越依赖于广告商,越来越重视发行量、收视率、收听率、浏览量等,而这些“量”的背后、“率”的背后乃是商业利益(不限于商业利益),新闻图景展现出来的则是新闻的娱乐化、低俗化。严肃新闻中的娱乐细节、要素、事项等常常被疯狂地挖掘、夸张、放大,而娱乐性新闻本身(社会新闻、明星新闻、娱乐事件新闻等)则更是成为各类媒介共同关注的热点领域,鸡毛蒜皮式的新闻铺天盖地,各种煽情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媒体领导人有时可以不看政府、政党领导人的脸色,但不得不看企业老板的脸色。商业力量的脸色往往就是一些新闻的形象,事实本身如何已经变得并不重要,“老板”是否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在市场经济体制下,新闻传播业具有与其他一般物质产业同样的产业属性,经济力量对新闻的建构作用,是通过市场那只“看不见的手”进行的;新闻成了商品,新闻图景就是新闻商品堆砌的、编织的。这一过程中,用一位学者的说法作个比喻,“市场机制的甜蜜强暴不再是封建专制那般实体性的可感可识,‘看不见的手’是功能性的自发建构,它自然而然的无形性却是不可反抗的”。⑩确实,几乎所有的新闻传播主体,不管是组织化的新闻传播机构,还是职业新闻工作者,一边声称要坚守职业的独立性,坚持新闻专业主义的理念,另一边却被“看不见的手”拨弄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有些传播主体干脆缴械投降,彻底撤掉为社会公众利益服务的遮羞布,直接宣告自己以“完全市场导向”为媒介传播指针和最高追求。(11)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成了塑造新闻的“艺术大师”,可以自由描绘或者涂抹新闻图景的形象和色彩。这到底是新闻的悲哀还是必然的命运,理论家们还在争得不可开交。他们一方面说,市场的无形之手,其实就是社会大众的有形之手,另一方面又说,社会大众的手,就像大众的胃口,并不总是干净的、健康的。不管怎么说,新闻图景在市场之手的挥洒泼墨中,变得越来越不中看,这确实是事实。也就是说,不管人们如何解释评价这种现象,但现象——市场规律对新闻图景的建构——本身是真实存在的。但是,对于职业新闻工作者来说,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在2000年6月讲过的一段话是值得铭记的,他说:“由于新闻事业对公众舆论有巨大的、直接的影响力,它绝不能仅仅被经济力量、利益或特殊利益集团支配。相反,新闻工作者应该有一种神圣的使命意识,明白社会将强大的传播手段托付于你,是要你造福众生。”(12)在我看来,市场经济不过是社会经济方式的一种,同时也是历史性的存在,并不是终极性的经济体制,我们没有必要把它神化、万能化,市场经济不会解决人类面临的所有问题,也不会解决新闻传播活动面临的所有问题。市场经济的盲目性说明了人类生活的盲目性,要想彻底超越盲目性也许是不可能的。
    一定社会总是按照自己的需要建构自己所需要的新闻世界的。新闻存在是时代性的存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会按照时代主题、时代精神去建构新闻景象。合乎时代主题的事实、合乎时代精神的事实,合乎时代潮流的事实,才有可能得到充分的呈现。但是,社会历史的演变道路,就像个人的成长道路一样,充满了曲折变幻,而社会的复杂程度则是任何个体都无法比拟的。一定社会有时也会像一个个体一样,并不知道自身的真实需要到底是什么,也会处于历史的迷茫之中。历史并不总是知道自己的方向,社会并不总是知道自己的目标。社会有时也是一只无头的苍蝇。所以,需要说明的是,社会也许并不总是能够自觉到自身的真实需求,也就是说,一定社会的主体有时就像个体主体一样,并不十分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常常会把虚假的需要当成真实的需要。社会主体(主要通过统治者)往往会搞错时代的主题,走上错误的道路——给自己甚至他人带来灾难、痛苦的道路。社会为自己建构的新闻符号世界,满足的可能是自身的虚假需要,而非真实需要。当一个社会不能自觉自身的真实需要时,社会就将落入灾难,新闻同样会落入灾难。社会觉醒的时候,也是新闻睁眼的时刻。因此,每当我们要说新闻是时代的把脉者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新闻更多的时候是与时代同步,而非时代的领跑者、指路者,研究新闻的人、从事职业新闻传播工作的人,往往容易夸大新闻的功能,这是过度自豪的心理,需要警惕。
    如前所说,新闻是社会建构的结果,这是从根本意义上说的,我们并不是完全否认新闻作为一种特有精神力量对社会存在的反作用,只是我们这里主要是从社会角度来讨论新闻符号世界形成的基本机制。在直接的现象层面,媒介与社会之间,包括新闻与社会之间,在我看来,是一种互动“互化”的关系。在当前社会状态下,不管在西方还是在中国,社会在媒介化,媒介也在社会化,实际的状况就是二者“互化”的过程,(13)这也是媒介与社会之间,社会与新闻传播之间的真实关系,单一方向的、只有一者作用于另一者的情况是不符合实际的。诚如有学者已经指出的那样,“一方面其他社会组织(尤其是社会政治和经济组织)千方百计试图利用大众传媒这一特殊渠道或曰特殊社会资源来将它们的观念和产品推销给社会成员,以达到它们政治、经济或文化目的。另一方面,媒介为了自身利益也会与其他组织‘打交道’、‘搞关系’、‘做交易’”。(14)这样的关系状态是永远的状态,不同可能只是在于,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或者历史阶段,某一方相对另一方会表现出更大的作用,但社会对新闻的作用始终是根本性的。
    就新闻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而言,怎样一种关系才是和谐的关系,才是有利于社会良性运行的关系,或者说,一定社会以怎样的方式建构自己的新闻图景,才是合法的、合理的,合乎社会大众利益的。这里的实质性问题是,一定社会建立什么样的新闻制度,才是合法的、合理的,符合公共利益的。这恐怕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问题,人们很难在世界范围内找到普适的、统一的答案,因为不同社会的实际情况千差万别。同时,这也是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在有些社会环境中并没有充分的空间来自由讨论这样的问题。作为研究者,我们能够在世界范围内看到的普遍事实是,不管一个社会的现行制度是什么,它们的统治者都认为自己现有的新闻制度是符合自身社会实际的。当然,我们同样看到,一些国家在改革、改善国家基本制度的过程中,也在不断改革、改善自己的新闻制度。
    注释:
    ①参见刘建明等著:《西方媒介批评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00页。
    ②参见李良荣:《新闻学概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页。
    ③⑨鲁曙明、洪浚浩主编:《传播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64页、第35页。
    ④[美]W.兰斯•班尼特著:《新闻:政治的幻像》,杨晓红、王家全译,当代中国出版社2005年版,第16页。
    ⑤在这两种中蕴涵着民众的力量,或者更为准确地说,它们背后的力量是民众作为社会实践主体的力量。但民众的力量以怎样的方式在新闻图景建构中具体表现,却是需要专门讨论的问题。我们甚至可以把大众的力量单独拿出来,看作左右新闻图景的核心力量之一。
    ⑥⑩张一兵:《无调性辩证想象》,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18页、第130页。
    ⑦需要人们真正反思的问题是,它是否有利于社会的健康发展,人们怎样才能证明这种新闻制度的合理性和正当性,人们能把甲社会的新闻制度作为标准去衡量乙社会新闻制度合理性的标准吗,这些问题的解答,才是真正的难题。对任何一种现性制度的批评都是容易的,但除了批判性的意见,提出能够替代性的思路才是建设性的。
    ⑧[法]皮埃尔•布尔迪厄著:《关于电视》,许均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44页。
    (11)在西方(特别是在美国),市场导向的新闻模式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市场与新闻理念并重模式”(有点类似于中国所说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并重),另一种是近年兴起的“完全市场导向模式”。这后一种模式是以市场为本,新闻理念为辅,把以前两者互相牵制的局面打破,确立老板赚钱挂帅的根本原则。这种完全市场化的做法有这样一些特点:第一,新闻变成一种纯粹的商品;其次,新闻工作者虽然兼有雇员、资讯收集员、新闻处理者和竞争者的角色,但以雇员的身份最为重要;第三,新闻机构的最重要目标就是为了牟利。参见鲁曙明、洪浚浩主编:《传播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5页。
    (12)参见[美]Bill Kovach, Tom Rosenstiel: Elements of Journalism——What Newspeople Should Know and the Public Should Expect《新闻的要素——新闻人的应知与公众的期望》,Crown Publishers, New York, New York. 2001.P.20.
    (13)媒介的社会化,就是指媒介组织的社会性特征越来越明显的趋势,媒介被社会力量所“化”,媒体自身的独立性、专业化追求等受到各种社会力量越来越强的影响和制约;社会的媒介化,则是指各种社会生活领域,社会认识活动、实践活动无不受到媒介的影响。参见鲁曙明、洪浚浩主编:《传播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64、65页。
 【作者简介】杨保军,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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