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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学专业第一次读书讨论会

作者:符号学论坛  来源:符号学论坛  浏览量:4952    2011-10-26 10:53:44

编者按:关于《可能世界叙事学》的读书讨论会于上月顺利举行。当日,与会老师和同学作了精彩发言,思想的碰撞,言语的交锋,将这一学术交流活动推向高潮。会后,该书作者张新军对本次读书会作出了回应,就可能世界叙事学发表了他的观点。现将读书会综述以及张新军的回应文章列出,与各位学友分享本次读书会的成果。

 

文艺学专业第一次读书讨论会综述

时间:9259:00——12:00

地点:文科楼二楼碉堡楼

讨论书目:张新军《可能世界叙事学》,苏州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一、关于可能世界理论的引论

本次读书会主要围绕张新军《可能世界叙事学》一书展开。在进入自由讨论前,分别由赵毅衡教授做出引论,孙金燕同学进行了回应和延伸。

赵毅衡教授引论的题目为:“可能世界理论——用来解释文学的虚构与现实的关系”。引论用可能世界的理论解释了“实在世界,可能世界,不可能世界”的概念,并分别阐明了三个世界的特质。引论讨论了虚构世界具有跨越三个世界的特点。虚构世界与其他两个世界有“通达”关系,但是虚构寄生于实在世界。赵毅衡教授的结论为:1、各种不同风格的文本,在三个世界之间的通达关系不同;2、叙述者从各种通达方式中选择了一种组成叙述世界,因此叙述文本必然卷入因果和道义。

孙金燕同学讲述的题目为:“武侠小说虚构世界‘江湖’与‘实在世界’的关系”。该题是对可能世界理论在文学研究中的具体应用。以解析“江湖”与“实在世界”的互动与区隔,回应“崇史”的武侠小说非“历史小说”,并在讨论“江湖”的心理可能、物理可能之后,提出一个问题:江湖是否包容逻辑不可能世界?

二、自由讨论环节

冯宪光老师认为可能世界理论的认识多元性打破了传统认识论,是现代科学、哲学发展的成果。该理论的发展必将波及众多人文学科,打破学科固有的认知框架,推进各学科的发展转型。文学研究应该认真对待此理论。尽管可能世界理论目前仍在不断发展中,但我们文学研究者应该拥有自身的对可能世界理论的理解,才能顺利进入文学领域的研究。同时,冯老师认为赵毅衡老师的引论是对张新军一书进行的理论修正,并指明了文学与可能世界理论的接触面及关注点。冯老师对赵老师的“三界说”提出了建议:赵老师对“实在世界、可能世界、不可能世界”的界说但仍停留在文学叙事学传统之中,与当代哲学、科学对可能世界的认识存有一定距离。他暗示了,我们对文学的可能世界理论的认识,能否有更新的框架和概念?

傅其林老师对《可能世界叙事学》进行了评述。一方面肯定了作者对可能世界理论的引介之功,同时也指出了文本中一些有待商榷的问题。傅老师认为该书试图利用20世纪以来科学、哲学等多学科的理论资源对传统文论进行整合,书中提出虚构性、叙事性、经验性概念,其目的是想建构一种叙事学新模式。但是这种宏大建构存在一些问题。其一。依作者之意,从可能世界到虚构文本,可看做是创作者从可能世界的多元性中选择了某个特定的文本,但是“为什么这个文本是唯一的呢?”——即在众多可能性文本中,为什么创作者选择了这个文本,使之成为现实文本。决定“选择”这个行为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张新军回避了这一问题。其二。可能世界叙事学的理论框架存在问题。作者对三个框架——虚构性、叙事性、经验性的论述时常交织在一起,显得含混。作者对已有理论资源的阐释和理解有不到位之处,文字表达上也不够精确。(如p41:对“替代”一词的翻译等)

董明来同学表达对赵老师“此世界唯一性”、“可能世界与不可能世界对实在世界的寄生性”原则的质疑,认为三个世界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甚至认为对“实在世界”本身的认证也可存疑。

马睿老师认为“实在世界的唯一性”和“实在世界的无限丰富性”是同时成立的,个体以至人类整体的实在经验因时空限制而具有非此即彼性,不得不存身于实在世界的唯一性之中,但实在世界本身还有无限的人类实在经验之外的领域,对这些领域,人类可以精神性地去经验,可以精神性地占有,而且,这些精神性活动也会导致人类对实在经验世界的改造,因此“可能世界”与“实在世界”是互动的,互相介入的。“可能世界”产生于感官的有限性与意识的无限性。

唐小林老师推荐了相关文本:史铁生《务虚笔记》。他认为任何符号表义都同时与实在世界及可能世界相联;任何叙事都处于可能世界与实在世界的交叉点;没有进入叙述的就是不可能世界。在讨论会尾声,同学们将问题集中在实在世界的唯一性及细节饱满性上,不囿成见,或激进或保守,最终把读书会推向了高潮。

 

(整理人:谭成)

 

 

张新军就本次读书会作出的回应

 

非常感谢各位老师和同学对拙著的兴趣!不由得想起了在川大求学时的课堂讨论和茶座闲聊,回忆起来那么温馨。下面就可能世界叙事学谈点个人浅见,与各位交流。

一、选题的缘由

最初的想法是如何用叙事学来分析文学实验叙事、超文本小说、电子游戏(如角色扮演类)、日常生活中的叙事(如法律案件),寻求某种统一的叙事理论或者赵毅衡老师倡导的广义叙事学。为此,要清算经典叙事学的基点和盲点。基点就是故事/话语模型和叙事交流模型,盲点是虚构性论题和叙事认知问题。卡勒解构了故事与话语的区分,认知叙事学更新了叙事交流图式,国内学者王阳甚至解构了“叙述者”这一核心概念。当然,这并非意味着我们就要摈弃一些经典概念范畴,而是寻求不同的思路来改写、拓宽它们的描述范围,同时又能兼顾现实世界、实际读者的叙事体验。个人原本偏爱霍金的《时间简史》和《果壳里的宇宙》,他寻求连接微观和宏观世界的统一理论的思路非常有趣。那么什么理论可以帮助我们更新关于现实世界、文学虚构世界、读者心里世界的观念?叙事学的可能世界方法以及量子理论就提供了这么一种思路,顺势就把叙事学解析为虚构性、叙事性、经验性三大板块,整合了许多理论家的思想以及相关学科的理论资源。同时,写作时坚持着一个观点,叙事学是一种诗学,不是阐释学。这样做一是为了限定讨论范围,二是为了翦除无谓的争端。

二、虚构与现实

于赵毅衡老师的“三界说”(实在世界,可能世界,不可能世界),我不认为存在冯宪光老师所担忧的停留在文学叙事传统的局限性。可以从两个视角进行解释。一是纯粹符号学视角,按瑞安(Marie-Laure Ryan)的说法,存在两个世界系统:(1)本土系统,以我们作为读者实际所处的现实世界(老师用的是“实在世界”,英文为actualreal,可能世界叙事学不区分二者)为中心,诸多可能世界、不可能世界。(2)文本系统,虚构世界的中心是人物所处的世界,称文本现实世界,再加上各种可能世界(这时称虚拟世界)和不可能世界,也就是小书“叙事性”范畴所刻画的世界系统。冯宪光老师所希望更新的认识涉及的其实是第二个视角,也就是实在世界的阐释学视角。可能世界理论以“指示性”(indexicality)思想确立现实世界,但对现实或实在进行阐释超出了它的理论范围。这反而为文学理论提供了发挥的机会,当代文论的思想可以充实可能世界理论。我们必须保留实在的概念,我们毕竟都是鲜活的个体,生活在具体的时空之中。但是我们的现实是新闻联播的现实吗?个人比较倾向詹明信的观点,他在评述拉康时说,实在是不可表征的,但并不意味着是不可认知的。他认为实在就是历史现实,他钟爱的比喻是“历史的梦魇”(想想农民工、上访者、房奴的感觉)。可以说,某些可能世界(当然是基于特定认知世界)被表征为现实世界,它们被确立为现实的正统版本肯定牵涉权力、知识、信仰等因素。艾柯表示现实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文化建构。黑格尔关于奴隶和奴隶主的著名论述也表达了谁更真切地认知现实的问题。

因此,赞同董明来同学的看法,即对“实在世界”本身的认证也可存疑,但不能因此怀疑 “此世界唯一性”、“可能世界与不可能世界对实在世界的寄生性”原则,毕竟此世界不是虚构世界,很难说我们能以第三人称来描述,何况文学虚构里第三人称叙事也不是客观的。但除了用各种符号程序来表征现实,我们又能怎么谈论它呢?或者用后现代主义的话说,对实在世界的表征就是由各种“小叙事”组成,任何“宏大叙事”都是可疑的。这样就把我们引向了马睿老师的观点,即“实在世界的唯一性”和“实在世界的无限丰富性”是同时成立的。

三、通达关系

关于现实世界与虚构世界之间的关系,它们之间的“通达性”被多利策尔(Dolezel)以数学方式描述为两个世界之间的交集,可能世界理论则以逻辑方式描述为矛盾律和排中律。瑞安为克服这种抽象性,进行了细致阐发来描述文学虚构世界。通达关系的设计决定了虚构世界的类型和读者的识解方式。就文学批评而言,目前对通达关系的阐发依旧不尽人意。

至于金庸的小说,在文学可能世界理论看来,其武侠世界和爱丽丝的树洞世界在虚构性上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我们姑且承认金庸小说的主要人物、物品(武器和《九阴真经》之类)与历史现实的兼容性,但那神奇的疗伤、功力的传递明显违背了物理兼容性,至少我们不认为人类曾经进化到那个地步。金庸确立了孙金燕同学所说的“江湖”与“实在世界”的互动与区隔。是否可以说,“江湖”与“实在世界”(也许用“主流世界”更恰当?因为“江湖”也是实在世界)的区分派生于更早的“自然”与“超自然”区分?也就是说“江湖”与“实在世界”这种平面分隔取代了“自然”与“超自然”的垂直分隔。“江湖”在现当代则演化为“黑社会”?顺便提一下,小孩刚上小学时看港片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多拿冲锋枪的人总是打不到那拿手枪的一个人?他一个人却能打死他们拿冲锋枪的所有人?对比一下,哪个小孩在听童话故事时会提动物为什么会说话的问题呢?这就是小书中所提的迈特尔的“文类切换”问题。如果以历史小说来读金庸,就无法将某些神奇的武功“自然化”。

说金庸的江湖世界是历史小说,是因为它对真实历史人物和文献的具体指涉(姑且承认那些帮派是历史真实),这意味着强调其认知功能,也就是老师说的因果和道义世界,那么就可以说金庸小说为中国历史的改朝换代提供了另一种因果逻辑说明,且不论它具体是什么,它不是我们历史课上的政治经济的那种历史决定论,而是更类似荷马史诗的做法,超自然世界的争风吃醋引发了特洛伊了毁灭,只不过金庸用“江湖”置换了奥林匹亚神仙世界。

金庸最中国化的地方显露无遗,如果我们不把他的武侠世界看成历史小说世界,而是看成读者的愿望世界。它表达了中国大众的帝王梦。毕竟决大多数人不是秦皇汉武之类的英雄,但可以凭借郭靖或张无忌之类的平凡资质,通过各种机缘取得霸主地位并享受各种女人,却又不须承担修齐治平的责任。如果追溯回去,就会发现比金庸稍微谦虚的世界在传统戏剧中比比皆是,像落难秀才娶富二代小姐、放牛郎娶仙女等。我们明显觉察到了这些虚构世界的现实依存性(文人或百姓的愿望),但却没有有效的理论工具来描述其通达性。这是因为我们走出了符号学描述进入了阐释学领域。而打通形式描写与主题阐释一向是个难题。或许这就是文学理论的新的增长点。

四、《可能世界叙事学》的理论框架

虚构性、叙事性、经验性的设计是为了实现统一叙事学的理想,只是一种思路,肯定还有其他的“可能世界”路径通向广义叙事学。由于答辩的时间压力和个人学力制约,许多问题未及深入思考,就成了目前这个样子。个人认为,可能世界理论一方面为经典叙事学的故事/话语模型提供了一个新思路,以量子理论的历史求和思想为卡勒所说的故事/话语不可调和的双重逻辑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另一方面,试图以叙事模拟来克服经典的叙事交流模型背离人们实际叙事体验的弊端。

我对傅其林老师所提的关于框架方面的问题深有感触。在确定论题、论证思路、理论资源的借用方面,写作时时常面临困惑与选择。比如经验性范畴,是走向认知心理学的实验主义?还是走向文学理论的阐释方法?能够同时走上两条道路吗?借用已有理论资源肯定要进行改造,但如何改造得合理?我觉得理论写作就如同大家熟知的那个关于拼图游戏的故事,也许根据背面的图案我们就能迅速将凌乱的碎片拼缀起来从而呈现正面的图案。我一直想知道是否有那么一个背面的图案。

关于傅老师提出作者为什么选择这个文本作为唯一的现实文本问题,瑞安也提及过。她认为情节发展的多样性选择涉及的是审美品质问题。比如红学界关于林黛玉死亡方式的讨论。我认为这超出了叙事学作为诗学的描写范围。作者的选择自然有特定的原因,但那是个阐释学问题,或者是个政治学问题。比如《喧哗与骚动》因为没有设计凯蒂的叙述视角就引起了女权主义批评家的愤慨。老师提出这个问题意味着是否可以把叙事学的诗学描写范围再拓展一些。可能世界叙事学本身应该提出并解决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个“可能世界”叙事学。

反过来思考问题,也许能够给老师的问题提供一种解决办法。电子游戏,或者说模拟性叙事。传统叙事中情节走向和人物结局已经固化了,批评家所做的大抵是对此固化线路(即唯一文本现实)进行意义阐释。当我们以符号学方式考察作者的选择时,不妨反其道而行之,先进行意义阐释,再描述这些选择,当然这些选择必须局限于叙事学里的所谓“核心”功能。

比如,北大某教授说“99%的上访者都是精神病”。可以设计一款《上访者游戏》。意义阐释就是对游戏规则的说明。设定某市民Q的初始值:生命100%;心理100%;市区平房200?,出租门面年收入为n)。政府拆迁,补偿标准为k, k为“实在界”的通行标准系数。现达到节点1:“Q同意拆迁”(A1)  or Q不同意拆迁”(B1)。选择A1,按k系数折算可买市区商品房200?,但失去每年的n. 原职业为房东,现打工,年收入为n1/10。添加随机因子(如娶儿媳妇),拼命打工,收入为n1/10,但生命值和心理值均与收入成反比例下降。节点2:继续模拟 or 返回节点1。选择“继续模拟”,生命值和心理值继续下降,至m%, 按规则电脑终止游戏,弹出对话框“Q已患精神病。”游戏重新开始,这次在节点1选择B1,即不同意拆迁,接下来选择“找地方部门反映情况”,形成部门链接:部门甲、乙、丙、丁……(设置超文本连接:领导讲道理“科学发展观”……)。 达到节点2:你认为你的问题:被解决(返回“同意”节点)OR 未解决(B2继续),越级上访:被接待(B3回家等待,时间nOR 被驻京办遣返(B4上学习班……),结果:返回“同意”节点 OR 循环上访,在此过程中,Q生命值和心理值下降。到达规定的游戏时间t进入节点3(实施拆迁),两个选择:妥协(返回“同意”节点)OR 暴力抗法(燃烧瓶……),此时Q生命值和心理值降至m%, 按规则电脑终止游戏,弹出对话框“Q已患精神病。”

作为游戏规则的计算机程序是最纯粹的符号运算结构,但同时也是一个意识形态的建构。“99%的上访者都是精神病”这个命题完全可能是真的(能够获得统计学数据的坚强支持),但模拟叙事却通过符号运算对之作了有力的解构。运算规则是基于对实在界的认知与阐释。这样我们就实现了形式描写与意义阐释的有机统一。小书“数字叙事学”部分对此已做阐述,遗憾的是在大多数文学教授眼里,模拟性叙事(如电子游戏)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这里我只想重申小书的话,模拟可能为我们创造詹明信“认知测绘美学”提供了最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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